郭富城《國王的新歌》：皇上的新歌考眾生 | 廣東歌 | 十之五

2021年第一首想寫的廣東歌，本來另有他選，然而事發突然（雖然也不完全意外），面對今日此地又一樁荒唐事，卻令我想起這首歌。

其實首先想起的是林宥嘉唯一一首廣東歌《壞與更壞》，但眼下實在不欲再散播無力感。而郭富城這首《國王的新歌》所唱的，有著比情緒感受更廣闊一點的角度，而且曲風歡快，諷刺意味也就更濃。

童話《國王的新衣》說的是愛打扮的國王遭騙子愚弄的故事，自以為穿上「只有聰明人才看得見的衣裳」高調出巡，實情是裸體遊街，臣子、隨從以至街道上的平民要不為自保、要不怕被視作蠢人，都三緘其口，最後只有天真小孩大喊「國王為什麼沒穿衣服羞死人」，「真相」才得以揭露。

《國王的新歌》也差不多，只是華衣美服換成了琴聲。奏曲者是「皇上」，「擺出姿態奏琴 /看似作樂」，一片歡欣和諧，在其帶領下子民「萬人萬般興奮」，放眼盡是欣欣向榮的美景。然而真相是「城台上根本沒半點韻律」，皇上大抵也有遵循音律依法「譜歌韻」，「然而神形極似 /卻欠半音」，音色拍子皆不堪入耳，直白地說就是根本強姦了耳朵和音律法則。

只是誰在乎呢？皇上一曲，天下莫敢不從，「全人類都傾聽 /和創製氣氛 /洗耳恭聽」，民眾喝采聲依舊，皇上繼續「搏得掌聲做陪襯 /無盡興奮」。

《國王的新衣》中，皇上是被愚弄的一方。然而在《國王的新歌》裡，被愚弄的是大眾，蠱惑人心的是皇上：「皇上在試眾人 /誰算智慧人」，不論是出於明哲保身，還是另有圖謀，「乍作領悟」的「信眾」們，有多少聽懂皇上的「弦外之音」？鹿是否還該是鹿？

《國王的新衣》的故事，被社會心理學視為「多數無知」（pluralistic ignorance）的典型例子，也就是「沒有人對此相信，但每個人都以為大家相信。」（No one believes, but everyone thinks that everyone believes.）無人看得到那件衣服，包括國王自己，但人人都以為人人都看得見；無人聽得出皇上奏的曲合符音律，卻人人都以為人人都聽得如癡如醉。所以才會造就如此荒唐的局面。

童話中小孩的一句「國王裸體」喚醒了眾人，也喚醒了國王。歌中卻只匆匆交代「城外有小子匆匆到步 /極未明何解興奮」，這小子有沒有發聲表示皇上的歌曲難聽得要死？若有，民眾又會否聽入耳？即或入耳，又會否裝睡？皇上會聽到嗎？聽到之後是否會自行解釋譜曲法則，反過來指控這小子以魔音擾亂人心，必須除之以撥亂反正？

還是，歌中的故事可否寫成，小子發聲時，民眾都沒有裝睡，終不致「無樂韻偏偏有掌聲震撼 /未了解箇中的教訓」，令城在墮落掌聲中徹底淪陷？

願小孩的發聲，永遠被聽見；也願鹿，將永遠是鹿。

《國王的新歌》
作詞：小美
作曲：C.Y.Kong
編曲：C.Y.Kong

皇上御駕降臨　和帶了琴
城台獨奏鋼琴　求獻上五音
只想每個國民　無論富與貧
用笑聲掌聲做陪襯

皇上熱愛奏琴　神韻醉人
全人類都傾聽　和創製氣氛
洗耳恭聽
看國王　沉醉更雀躍
沒拍子但是好氣氛

城外有小子匆匆到步　極未明何解興奮
城台上根本沒半點韻律　但喝采聲竟飄遠近

皇上在譜歌韻　求獻奏眾人
然而神形極似　卻欠半音
擺出姿態奏琴　看似作樂
又搏得掌聲做陪襯　無盡興奮

旁人問怎可有這種意象
令萬人萬般興奮
無樂韻偏偏有掌聲震撼
未了解箇中的教訓

皇上在試眾人　誰算智慧人
誰人能懷大智　才聽到這曲
方驅使了信眾　才乍作領悟
皇上的新歌考眾生　弦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