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Day6 另一种乡愁

在外多年，我很怕回家。

越怕越不想回去，越久没有回去，越觉得怕。

于是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比如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比如假期人太多，机票很贵，航班时间不好，转机时间太长。过年的时候万万不可以回家的，因为会有很多不必要的亲戚走动。同理重大节假日也不可以。总之，理由总是很充分的。学业太忙，工作太忙，假期太少。甚至连老天都帮我，疫情后各种政策不允许，没航班，怕感染，怕麻烦，等等等等。

就这样一拖再拖，我竟然拖到了快十年没有回去……听上去真的有点可怕，以至于我都觉得有点内疚了……于是终于觉得，是应该回去一下了。

鼓起勇气买好了机票之后，随着日期的临近，突然慢慢焦虑了起来。也没有什么很具体的原因。就是焦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反复的查阅未来的天气预报，思索到底要穿多厚的衣服。正好是去年秋天，我也在热带太久了，好久没有过秋天了，不想被冷到，又不想带太多行李。

最后大概是无法言说的焦虑无处释放，我带了很多秋冬的衣服怕自己被冻到。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去了机场。在机场也焦虑到不行，甚至把自己这些年去旅行过的地方梳理了一遍，照片整理了一下，好像在为自己没有回家找了一些证据。我是去了很好玩的地方啊，真的没有空回家的。

等到降落到机场，除了真的觉得好冷，好干燥。是那种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的尴尬和陌生感。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是那种完全认不出的陌生感。比去其他城市还要陌生的心惊。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里，我甚至差点回答不上来，幸好家附近的学校还在，我才找到了目的地。因为连家附近的街道名字都全部改掉了。

幸好回到家的时间是晚上，冲击还没有那么大。飞完也很累，就赶快洗漱睡觉了。幸好天气凉，突然盖着厚被子睡觉，加上长途奔波后的疲惫，睡的非常好。第二天醒来，才发现枕头好低，脖子好难受，床好硬，浑身酸痛。于是跟妈妈一番投诉，又帮我多铺了一层被子。换了高点的枕头。我还把客厅沙发上的抱枕拿到了卧室，当毛绒玩具抱着睡觉。

以前买的闲书竟然还有一些在书柜里。也还是我小时候自己选的画满卡通画的窗帘，掀开后看到柜子里有一些小时候的东西，吓得我又赶快用窗帘遮住它们。不想看到什么没有准备好看到的东西。

可能是我运气好吧，在家的日子竟然都是晴天。多穿了几层衣服之后，出去走走晒太阳。当然选择了周中人少的工作时间。因为太干燥还带了口罩。出门在以前的学校附近，隔着围栏看到里面的小朋友，穿着比我们当年好看很多的校服，在院子里吵吵闹闹。很柔和的铃声响了，所有人都进去教室里了，世界突然好安静。我拍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教学楼，然后默默的走开了。

后来的几天，我去了新开的博物馆，还去了新开的新修的景点。像一个完全陌生的游客，走出以前很熟悉的街区，才发现那条街是那么短。走到了新修的路段，发现以前以为很远的地方，原来步行也能走到。有的建筑还在，但是刷上了不同颜色的油漆。很多建筑都不见了，我也想不起它们以前是什么样子了。只是走在秋天的阳光里，看着新种的银杏树，叶子都变黄了，很漂亮，拍了一张照片。现在再看，甚至想不起这是在哪里拍的了。

在新开的博物馆里，读了官方梳理的历史和发展。我以为周中像我这样的闲人不会多，没想到遇到了一个小学的学生来研学。一群小朋友急匆匆的跟着队伍走来又走掉了，后来又集体在外面大合照，我也站在原处围观他们，突然很像那种喜欢感慨的中年人，不知道在感慨写什么。去新修的景点爬山，我又兴奋的像小朋友，捡了好几根很长很直的树枝，敲打路边的草丛树叶。捡了黄色的银杏叶和松塔，总之收获满满。

等到天气预报开始提到再次降温的时候，也到了我飞走的时候了。两周时间过的也很快。每天我都去不同的地方走走看看，很像一个游客，但是带着一些古早记忆，努力辨认一些曾经熟悉的影子，如果没有找到，那也没有办法。带着口罩走在路上的时候，偶尔会有人迎面走来，像是在努力辨认我是谁。我就快步走开。

也被妈妈吐槽行李箱太大太重，所以问我要不要带什么，我正好说不要不然拿不动。在一个冷冷的阴天离开家去了机场。已经不记得其他细节了，只记得经过了很多道安检，不得不拿起我超大但未超重的行李箱，到处找直梯。等到飞机终于降落在樟宜机场，走出机舱门，闻到熟悉的潮湿温暖的空气，走进安静又明亮的机场大厅，长长的松了口气。我把口罩拿下来，经过海关，听到一声平静的 Welcome home 心理又难免一阵复杂的情绪涌过。

等拿了行李打了车，在清晨的微雨中到家。箱子扔在地上，洗了澡换上干净的睡衣，躺在有我味道的大床上，抱着我熟悉的抱枕，我终于卸下了很多防备，焦虑全无的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