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章    胡斯卡魔琴（3-35-5）

  把賸餘的酒全乾盡，我向禽滑他們三人論述出魔琴傑里尼下落，說道：「明早起身前往胡斯卡城。」出人意表，禽滑和腹䵍倆表情十分平靜，唯青曇顯露詫異，我嘴角微揚，不自覺苦澀淡笑，不曾一瞬想過，有朝一日必須勾心鬥角護神們，他們對墨薔家忠心不貮，卻非對我墨薔淳，心底頓生失落。史料紀錄，魔琴傑里尼最終送往奧地利蒂洛邦首府，茵斯布魯克，其郊外安姆布拉斯城的城內圖書館，此處為中世紀末期獵巫審判的爭端及終結源頭，甚貼切梅杜莎被珀修斯狩獵意象。

  然而不少著迷魔琴傑里尼的研究者，不相信琴在安姆布拉斯城內，事關疑似薔薇十字會會員的勒內．笛卡兒，曾軍旅茵斯布魯克和布拉格，並到義大利拜訪伽利略未果，又後來牛頓三大運動定律，融貫克卜勒行星定律、伽利略地球運動定律和笛卡爾物理學，足見伽利略、笛卡爾、牛頓三人間關係極深，除了科學研究相承，猶為重要的是，三人均涉入煉金術、薔薇十字會。

  小提琴製作歷史，源自義大利倫巴第大區的布雷西亞省、克雷摩納省。據悉薩洛的老師製出世界上第一把小提琴，則薩洛製作的魔琴傑里尼，乃布雷西亞學派古六弦提琴之大成；但目前留存於世最早的小提琴，為較晚建立的克雷摩納學派，其建立者安德烈．阿瑪蒂所製，他開啟克雷摩納學派先河，先後孕育了阿瑪蒂、史特拉底瓦里和瓜奈里三大製琴家族。一把小提琴能否成為名琴，講究的即是處理木料、添加配方，舉凡剝液防蟲、抗黴控濕等每項步驟，無不精密調配化學藥劑以達效用，尤其琴身木料種類相異，隨時間老化、依音波振動，愈久愈產生音差，故如何強化化學交聯結構，保持音色之美，是一門高端化學學問，若說製琴師們身兼煉金術師能力，非牽強附會，畢竟當時的克雷摩納省，居住許多具備煉金術知識的藥師們。仔細觀賞現存的煉金術繪畫圖鑑，會發現畫面裡不時出現魯特琴或小提琴，想來卡洛創作《木偶奇遇記》，不單受朱塞佩影響，小提琴也是原因之一。

  禽滑和腹䵍兩人表情之所以平靜，似乎早預測我會前往胡斯卡城堡，令我不得不懷疑，當時腹䵍離開京都，先一步到維也納見小約翰．史特勞斯，是否已知魔琴傑里尼藏在那裡？伽利略關聯薩洛和傑里尼，笛卡爾關聯伽利略，牛頓關聯笛卡爾，構築一條無形運輸帶，讓最後的煉金術師，成功安置他心中真實賢者石，「珊瑚」，並藉莫札特之手，完美施放一幕煙霧劇，仍舊於逝世百年後攪弄風雲，與玄異圈展開生死對決──原來弈局者由始自終，都是科學界巨擘，艾薩克．牛頓。無意探究護神們隱瞞事實的理由，出乎信任或隔閡已不重要，得坦然接受他們心中各自有重要之人，我的價值定位，只能透過我自己肯定。

  「鉅子，媯董他⋯⋯。」我打斷青曇的話，懂他憂慮護神未陪守鉅子身旁多有不妥，笑道：「他，墨薔梢⋯⋯你，嘿嘿。」青曇眼神疾飄了眼腹䵍，忙回：「遵命。」

  就此定案。

  翌早，媯盤攙扶墨薔梢來我房內，我正照鏡綁好頭巾，見到他倆，轉身喜叫：「大姐！媯大哥！」墨薔梢麗緻容顏雖蒼白疲弱，神態卻淡透一絲靦腆嬌羞，我不懷好意地瞧看媯盤，竊笑，那雙臂膀位置哪叫攙扶，根本摟腰攬胸，媯盤臉面緊繃、寒氣森森地睨著我，哈，這招裝蒜在我面前不管用啦，我像地痞無賴般，狡笑說道：「姐，我覺得還是有必要通話媽媽，說一下妳的狀況。」不愧姐弟彼此心照不宣，墨薔梢頑皮地眨眨眼，柔聲回答：「全憑你決定。」媯盤錯愕，對於墨薔梢的回答感到不可思議，挑眉俯望她，掌一緊縮，將她抱貼愈密，我笑道：「當然嘍，我可是鉅子，墨薔家一切全歸我管，媯大哥你說是不是？」講到「鉅子」兩字時，還故意拖曳尾音，每次抓到少爺我尾巴，老說要稟告瞾夫人，現在又親又黏瞾煊煊的女兒，怎不敢稟告？逮住媯盤把柄的成就感，只須一字表達，爽！

  媯盤目光嚴峻地盯視我，從臉上逐漸移轉至腹部，他驟施「尚同六之術」，陰鷙說道：「咯咯，就你這副身軀打算去送死？」我輕笑歎道：「你知道了。」媯盤說道：「你靈氣衰退如許，怕不是靠定海耳針免強續力。」曉得媯盤遇我遭受麞妖火刑，耳針沒燒毀一事，頗為在意，事已至此，我只得坦誠回答：「是。靠定海耳針免強續力。」媯盤眼神流露前所未見的複雜情緒，冷道：「設法活下去，莫讓墨薔家斷血脈。」我苦笑、戲謔說道：「也是，墨薔氏代代只能出生一名男孩，現在叫我媽再生一個弟弟，那不老母雞孵蛋，拚得很⋯⋯要去胡斯卡城了，媯大哥，她們就拜託你。」

  墨薔梢見我向媯盤微微行禮，媯盤亦躬身回禮，明白我倆定感應些不讓她知道的事，她收斂笑容，伸手握住我，憂道：「自己多小心。」我朝墨薔梢溫暖一笑，反握她手，牽推至媯盤眼前，媯盤沒絲毫猶豫，撐掌密實包覆他摯愛之人的手，不再放開。

  我挺胸闊步，自信滿滿地踏出房間。

  重返距離布拉格北方七十五公里遠，目前屬於私人物業的哥德式建築，捷克首席鬼堡胡斯卡城。車程經過三小時左右，駛進山脈樹林、田野沼澤混雜區域，自然環境層疊包圍矗立於岩上的城堡，該城較之想像中規模更為簡陋狹小，然建造用途卻深具神秘魅力，令其位列世界十大恐怖城堡之一。城內不同房牆，依米褐色、粉紅色、暗紅色、嫩綠色壁漆區隔空間，試圖增添明亮歡愉感，且特別擺掛眾多鹿角標本和中古世紀武器，營造妖異氣氛。

  據聞建造者為奧托卡二世──普熱米斯王朝末代聖君，與查理四世並稱波希米亞王國雙雄，政治上相當支持條頓騎士團。奧托卡二世建造胡斯卡城之目的，乃歷史巨大謎團，首先城堡本身無居住功能，沒有廚房和衛浴，亦缺水源，僅有雨水蒐集蓄水池，開城至今不曾有人入住，講白了，連便溺地方都沒有，遊客前往參觀，只能使用業主設置的移動廁所，或到鄰近餐廳付費使用；又城堡位置偏僻，遠離商旅貿易路線，幾乎零經濟效用，是以眾人認為應回歸城堡原始功能，即作為軍事要塞，聽來尚符道理，卻發現整座城外部無任何防禦工事。過往戰爭期間，胡斯卡城一度傳聞是軍方秘密實驗基地，此說真偽難辨。

  基於奧托卡二世怪誕行徑，一則古老傳說浮現：胡斯卡城下方實是「地獄洞口」，因魔物已爬離地獄，開始危害人間，身為預言女王莉布舍直系後裔，必須守護普熱米斯王朝，於是奧托卡二世打造「塞子」，將洞口堵住。城堡動工期間，時常把判處死刑的囚犯以繩索降入洞坑內探查，報告所見所聞，可獲赦免，但囚犯降入洞坑，不知目睹何事物，驚慌尖叫，拉上來後，已嚇得髮白膚皺，彷彿老了幾十歲。

  許多觀光客信誓旦旦言之，見過身穿棕黑長袍、手拿斧頭的無臉僧人，偶時出現數秒便消失在城內地窖角落，故稱那用途不明的地窖，名「撒旦辦公室」，當然一說地窖不過充當儲物或拷打犯人之場所，再出現反駁聲浪，喊道不少人曾聽見地獄級殘酷談話，關於如何性侵虐殺年輕女性（就不知會否是萊西所為）。另外堡內教堂壁畫，更成為解讀地獄洞口真實性的密碼，什麼天使作戰惡魔、審判靈魂，眾說紛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