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春光|第32章:巧遇

徙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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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一片蕭瑟,頂沸的人聲漸飄漸遠,在肅靜無譁的世界裡,只有他和她的眼睛忘情地纏粘在一起。

三月的暖陽斜臥進來,窗外仍是一片料峭。

秀成懞懞面窗坐在書桌前,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姊姊悲愴絕望的身影彷彿還印在他眼裡,嚴家豪的死把她變作一個沒有表情的布偶,成天封鎖在陰暗的房間裡,不吃不喝不哭不笑也不說話。

就在幾天前,陰雨沉沉的傍晚,阮甜聽到一長串車輪尖銳的嘎吱聲劃過寂靜的黃昏,接著一陣駭人的聲浪飄上來,她裹著大衣打開面街的大窗,探頭望下去,沒想到卻直直對上了他那雙靜靜流失生命光采的眼睛,她僵住了,如同被冰凍在荒涼無人的雪地上,四面一片蕭瑟,頂沸的人聲漸飄漸遠,在肅靜無譁的世界裡,只有他和她的眼睛忘情地纏粘在一起。

家豪的屍體通知家人來領回去之前,阮甜只在混亂中見了他最後一眼,沒有失控也沒有哭嚎,劇烈的哀慟抽空了魂魄裡的光液,只餘下闃黑空盪的軀殼。她踉蹌地走回家,走進自己的房間,鎖上門,僵直倒在床上,直到淚水淹上來,堵住她的呼吸。

第二天,四姨找人把門撬開,好說歹說也沒辦法勸她喝下一滴水,雪莉一旁慌得哭成淚人兒,她的雙唇不住地抖顫,桃子似的小圓臉失去了光澤——這幾年她變了許多,原本有稜有角的性格和冶艷的外形逐漸磨圓、柔和,就連酒也不碰了,偶爾還抽一兩根菸,不過也打算戒掉。這兩年雪莉不再跟阮甜去歌舞廳,一方面是阮甜執意不讓她太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雪莉過慣了平靜的家居生活,愈來愈不喜歡歌舞廳裡日夜顛倒的日子。她整個心思都在阮甜和秀成身上,很少想到自己。她已經沒有了家人,嫁作人婦的機會也微乎其微(主要的癥結在於她對婚姻總抱持著悲觀的心態),這對姊弟等同是她最親密的朋友和家人,沒有人可以替代。現在發生這種事,她好怕阮甜會尋短見。

四姨軟硬兼施了一兩個鐘頭,最後嘆了一口氣,把秀成叫進來,「你勸勸你姊姊吧,我先走了。」她一路走出來,心中又悔又氣,要不那個行事莽撞的裘征壞了她的計劃,事情也不會搞到這步田地。

原來四姨唯恐嚴家豪阻了她的財路,私底下託何廣超的黑道朋友裘大派人打他一頓,想給他個教訓,讓他不敢再來糾纏阮甜。沒想到裘大把事情交代給他那個沒大腦的寶貝兒子裘征去辦,裘征不分清紅皂白,找了底下人開車去撞嚴家豪,本想讓他在醫院裡躺幾個禮拜,不料卻撞死了;雖然弄得像起意外,真追究起來也不怕沒人頂罪,可阮甜這邊的麻煩不曉得到什麼時候才完,現在警方又積極的在調查,萬一事情沒那麼容易解決,查到她身上來……「欸,」她嘆了口氣,掏出根菸來點上火,手指撐著太陽穴,想起裘征當著他老子的面滿不在乎的說:「死了一了百了,省得糾纏,阮甜以後是要嫁給我的,哪個野男人敢動她一動,就是找死──」想到這裡,四姨莫可奈何苦笑起來,心想,那個裘征癩蝦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德性……不過,憑裘大的黑色背景和龐闊的家世,阮甜嫁給他們家倒也不辱沒她,問題是自己能拿到多少好處?這就有待斟酌了。

四姨焦躁地來回踱步,最終還是攔了輛計程車坐進去。她前腳剛走,警方就派人來詰問阮甜出事那天的行蹤,阮甜一五一十說了,警察作了筆錄,讓她捺了手指印,接著說:「還有件事情想跟妳確認一下,嚴先生死的時候,手裡緊緊握著大衣口袋裡的一枚戒指盒,我們想知道,他是不是跟妳求婚被拒……我知道以當時的情況,不可能排除他殺的嫌疑,但是每條線索都很重要,因此──」

阮甜聽著只是不住地搖頭,哽咽得說不出一個字,熱淚滂沱。她壓根不曉得家豪那天準備向她求婚,她壓根不曉得,但是他為什麼沒有在第一時間提出來呢?難道他有什麼顧慮嗎?還是……阮甜遏抑不住崩潰的情緒,嗚嗚咽咽地嚎哭起來。

那天以後,阮甜成天把自己關在黑暗的房裡,不吃不喝不哭不笑不說話也沒有辦法入睡,終於釀成了一場大病。這場病幾乎奪走了她的生命,可她還是慢慢地好了起來。這期間雪莉背著她不知流了多少眼淚,為了照顧她兩頭奔波,積勞成疾昏倒了,阮甜看著於心不忍,想想身邊的人都在為她操心,她卻兀自沉浸在悲慟之中,實在是太自私了。

等天氣回暖,陰晴不定的春季被拋在腦後,阮甜也終於可以出院回家靜養,歌舞廳的同事姊妹們都來探望,就連何老闆也陪四姨來過一趟,最令她感動的是金桃還專程飛回來看她。連著病了兩次,好些人都打趣著笑說:「是不是病上癮了?」

幾天後的一個清晨,在房裡做段考前溫書的秀成聽見半敞的門被推開,他回頭看見姊姊走進來,忙站起來迎上去,她清瘦蒼白了許多,脂粉不施的臉上掛著一朵淒然的微笑。秀成扶她坐下,說:「還早,怎麼不多睡一會?」

「天氣這麼好我怎麼捨得睡,成天躺在床上也會躺出病來的,趁這時候雪莉姊不在,你陪我出去走一走透透氣。」

「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說著拉起秀成就走,秀成拗不過她,只好苦笑著說:「妳也加件外衣再出去吧,免得又著涼。」

阮甜隨意加了件杏黃色對襟針織罩衫,挽著秀成的手,天氣很暖和,微風徐徐吹著。他們專挑有樹蔭的街衖走,人車在一片曉色中穿梭,阮甜深深吸了口甘涼的空氣,青天下一陣陣鳥鳴和騰騰市聲,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說:「我好喜歡這時候。」

「以前妳這時候都還在睡呢。」秀成轉臉笑看著她。

「是啊,好可惜──」她望著遠處高高低低的樓舍,地平線上的晨嵐,忽然想起小時候一家三口的日子來。想著想著,眼眶不覺紅了。

「姊,」

「我沒事,只是想起小時候,爸爸還在的時候……」她握了握秀成的臂,知道自己比秀成幸運太多,最起碼她保有父母在時的回憶。秀成伸手摟了摟她的肩,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腦海中全部有關父母的微渺記憶,都是從姊姊的口中得知,如同一個個模糊的夢境,裡頭住著面目空白的人和事。

阮甜打開了話匣子,跟他講起了許多往事,包括銀川叔叔和寶紅嬸嬸,還有秀成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這些都是秀成從沒聽姊姊談起過的事,他保持高度的興趣聽著,不時插嘴問了許多問題,不知不覺天已大亮。

「姊,我們回去吧,雪莉阿姨也應該回到家了,她看不見妳會著急的。」

「好吧,我們回去。」

才掉轉頭往來路折回去的當口,一輛罕見的敞紅色進口車停在他們身旁,裡面的人搖下車窗,朗聲說:「阮小姐,我載你們一程吧。」

阮甜定睛一看,認出他是裘大的兒子裘征──全世界最麻煩的人,她心底暗叫不好,臉上自然而然擺出了冰霜之色,微微側了側身子,說:「謝謝你,不用了。」說著拉了秀成就走。

裘征不死心,又把車子開上來,「阮小姐,別這麼冷淡嘛,賞個臉,上車吧,我載你們去兜兜風──喂,旁邊那位是妳弟弟吧,叫什麼名字呢?」

「別理他。」阮甜低聲對秀成說,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裘征索性把車一橫堵住他們前路,背後又有兩部車駛上來堵住他們的後路。原來裘征出門都帶著一群嘍囉跟班,以防萬一。

「你這是什麼意思?」阮甜脹紅了臉,怒目對裘征叫道。

「沒什麼意思,就只想載你們去兜兜風嘛。」

「如果我不想去呢。」阮甜冷冷直視他的眼睛。

「不想去也讓我送你們回去吧,能載你們一程是我裘征的榮幸,阮小姐妳就賞個臉,上車吧。」

正僵持不下的時候,一輛黑頭車慢慢駛上來停在路沿,車子前座走下來一位西裝革履,態度從容沉穩的男子,他先是遠遠向阮甜點頭致意,然後高聲問道:「前面說話的是裘征裘少爺嗎?」

裘征從後視鏡裡見到劉謙,連忙開門下車,誇張地招著手說:「噯呀,原來是劉大哥,什麼風把您給吹來啦?」劉謙面貌斯文,舉止合宜,恭敬的側了側身,以眼神向裘征示意,裘征自然不用他提醒,隨即哈著腰走到黑頭車的車窗外面,墨色玻璃窗適時降下來,露出一位面貌嚴整,目光銳利的長者。裘征臉上堆笑,乖巧地說:「伯父您好,好久不見了,您,您也剛好路過啊?」一面說著,笑僵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你又在為難人家女孩子了。」

「沒,沒啊,冤枉,阮小姐跟我認識好久了,剛好路上踫到,停下來聊聊天嘛。」

這時劉謙已把阮甜姊弟帶了過來,欠了欠身,說:「蔡董,」

蔡董一見阮甜,心上撞了一下,呆了一呆才說:「阮小姐,裘征是我拜把兄弟的兒子,若有得罪的地方,請看我的薄面不要跟他計較。」

「不會的,蔡先生。謝謝你。」阮甜微微頷首一笑,轉臉向秀成說:「我們走吧。」

蔡董不知為何突然湧起一股不捨之情,才想張口叫住她,阮甜突然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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徙逍成功就是做真心喜歡做的事而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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