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四國遍路小記

現在的旅行早就不是那個需要徒步走到腳趾起水泡、得運動傷害的年代了。

就像現在也沒有多少人會記得，古時開始遍路，要先去一番札所靈山寺旁的阿波國一之宮大麻比古神社祈求道中安全，再行上路。

我籌劃遍路已經有好幾年了。

只是身為上班族，一次能請的連休有限。所以在事前，我考慮過很多種遍路方式。在那個徒步還需要好幾個月的年代。現在有不少標榜著數週即能搞定的旅行團，吃好住好，付錢就好。

最後我放棄了投資報酬率這件事。

也就是觀光客最常考慮的：「我要在有限時間內去最多景點。」

為什麼，遍路這麼艱苦的行程會風靡一千多年呢？
為什麼，人們稱其為朝聖之旅，這當真僅僅是因為大師的形象，僅僅是對極樂的嚮往嘛？
為什麼，工業革命後的現代社會越來越便利，卻有越來越多的人，願以雙足踏上這一條艱苦的旅程呢？

其實第一天，花了四天走了五個札所，想要衝刺的心情也不是沒有。我既擁有佛教徒的身份，更擁有觀光者的貪婪...。

但我後來發現，遍路的意義，在於每個寺廟中間的旅程。

不在念經多順暢，不在步伐多快速，而在於獨自旅行中，那種種「相遇」所帶來的領悟。

啟程，在烈日下步行，驚悚地目睹鄉間產業道路旁腐了一半的狗屍，我邊跳開心裡邊唸佛號，不忍回望。

那景象即便到現在都還記得，帶給我警惕。每一步，應該更確實。

有形的東西，最後不過如此。

暴雨如注，強風吹拂，好像幾乎看不清前方的路。説輪袈裟多珍貴要好好保護吧，不也是怎麼撐傘檔雨都渾身濕透。

在初夏難得的涼意裡，心中更顯倉皇寂寞。

但是隨著每一步地前行，我根深蒂固的急躁和偶爾冒出來地孤獨就一片一片地剝下來了。

不想再去思考接下來天氣如何，會不會再遇見上一番札所遇見的參拜者，就只是很專心地，走每一步。

每一站，公車上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我。

又何嘗不是另一種人生的寫照。

你說，心經寫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虔誠抄寫千百遍，當真懂其含義嗎？

但坐了這一回千彎百繞的公車，我好像懂了。

人生百景，正同遍路。

假設你想要從遍路中得到什麼，就盡可能地雙腳去感受吧。

如同人生。旅途的過程，才是這趟旅程真正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