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生死劫》|为文革留下个人档案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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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魔鬼小编推荐我《上海生死劫》之前,我是既没听说过这本书,也没听说过郑念这个人。也许在生命的某个瞬间,曾经在某个地方瞥见过这个名字,也就如同路过一棵树,瞥见一片树叶在风中摇曳,你见过它,但你无法记住它。毕竟,虽然文革是这个时代浩如烟海的“敏感词”中最敏感的那个,但在中国近现代文学中,文革题材却并不鲜见。比如余华的《兄弟》、莫言的《生死疲劳》,还有小时候对我影响至深的一部根据梁晓声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年轮》,甚至于《白鹿塬》、《平凡的世界》这种平民史诗,文革都是绕不过去的坎儿。

看太多了,因而一开始对这本书并未抱很大的期待,甚至于阅读体验一度不是很好。书中有些翻译腔,有点儿出戏。而郑念对于六年牢狱之灾中数次提审及“庭辩”,以及她所遭受的精神及身体上的摧残,事无巨细,一笔一画的描摹,也让我觉得有些不适。

然而,读完整本,包括书后附的占了本书十分之一篇幅的媒体采访、郑念去世后的纪念、评论文章后,我心绪难平,最终认可了一件事:那些一笔一画,非如此不可!因为它其实并非虚构的小说,而是一部纪实文学,甚至可以说是一部个人的编年史。正如2010年的“南方都市报”所说,“郑念的《上海生死劫》,为文革保存个体档案”。

我想起方方,以及方方在遭遇围攻后在各种场合提到的“极左”。

我也想起郭晶,我花了二百多新台币从“读墨”买了一本电子版的《武汉封城日记》。

她们都为某个宏大叙事保存了个体档案。

想想我自以为知道了文革的真相,然而读完《上海生死劫》才发现,那些语焉不详,欲言又止,远没法让你了解事情的真相。历史是需要还原的,而还原,不在于史官,不在于政权,只在于千千万万个郑念。最难得的,在经历那样非人的待遇之后,郑念的记述,还能那样心平气和,娓娓道来。她没有因为曾经遭受巨大不公而产生偏激情绪,不像如今一翻墙就能感受到某些海外民运人士扑面而来的戾气那样,瞥一眼就知道虚假成份过大,在历史科普方面适得其反。

可惜的是,郑念太少了。因而这段历史,我们快要失去了。

但很多事,没有变。

郑念写六年监禁之后和弟弟重逢时的场景:

他将手搭着我肩,显出一派随遇而安的神情,低头对我说:“别激动,也别发火。对他们发火又有什么用呢?横竖是他们说了算了。如果他们说有这件事,就顺着说算啦。反抗顶什么用?”

郑念写重获自由之后与外国友人见面的场景:

那晚,当我与约翰及渣打银行经理,坐了出租汽车来到我家时,我发现整条弄堂都杳无人影。小棚屋外,也不见晒有衣物之类,连收音机声都消寂了,堆在我家门口的杂物,也都搬走了。弄堂里洗刷得干干净净。约翰在凉台上伫立一会,往花园四处张望一下,直夸我的住处很安静。他说:“你过得比我想象得要好多了。”我没跟他说,可能老李已命令棚屋里的居民,要静静地呆在家里。

四十年过去了,上面的话和上面的事,仍然每天都在上演。

很多事,变更差了。

1988年,《上海生死劫》的中文译本,还可以在中国出版。三十年后的今天,它连在豆瓣拥有条目都不配了。2010年,“南方都市报”还敢说郑念为文革保存个体档案,十年后的今天,南都去哪儿了?好久不见!

PS:感谢@魔鬼小编 推荐这本书给我,稍感遗憾的是,听说原著很美,早知道,我应该读原著的。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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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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