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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yVent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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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評書|2029年的遼寧:《Trash》影集中的故事

MaryVent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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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topia of yore」成了從未來看回現在的萬花筒,五彩絢爛,裏面卻是玻璃渣。這像極了「Trash」的隱喻,不是嗎?

這是一本關於「垃圾」的書,卻為什麼會提到2029年的遼寧?為什麼會有黑色的影集頁,匯聚了在Juarez失去女兒的一位位母親的哭訴?為什麼會有比爾·蓋茨?又為什麼會提到「天安門廣場」?

書封

是「垃圾」將上述所有看似毫不相干的話題聚集在了一起。這本幾乎涵蓋所有表達形式的精裝本嘗試用小說、詩歌、影像、數據、調查報告來描述我們生活中的「Trash」,甚至人生中的「Trash」,耍盡百寶般讓讀者看到,我們的感官每時每刻面對的、感受到的,都有「Trash」的痕跡。這本書就是以這樣的一種「極度飽和」的風格切入,像極了「Trash」。這本書也在開頭的部分就篤定地告訴讀者,「我這本書是要觸及內心的,是要談感受的!」

我們是從何時開始麻木的?

我沒有想到一本匯集「Trash」的影集文字可以這樣多元,這樣富有情感,傳達的信息這樣的深遠。從一首關於撿垃圾的叔叔的詩歌開始,《Trash》就邀了讀者在虛構與非虛構之間碰撞。非虛構的是Susan Coolen遺棄街頭的紙飛機影集,

紙飛機系列

是Guy Hawkins題為「Sad Chairs」的影集,

悲傷的椅子系列

也是Priscila Uppal的組詩:《費南多叔叔的垃圾三部曲》。

影像

虛構的是Nyla Matuk筆下2029年已經達到「Zero-waste」的遼寧。為什麼是遼寧?這要去採訪Nyla了,可是,「Zero- waste」裡的Zero是個動詞,我卻是一眼看出的!畢竟,「清零」誰也不陌生。既然活著的病毒都可以清零,為什麼區區「Trash」就不能呢?2029年的遼寧早已成為了「零廢料」的城市,無論是人還是鬼,都能達到「從搖籃到搖籃」的循環利用。(那人到底出沒出生?還需要不需要出生?)突然想起《甄嬛傳》裡浣碧那句「在這宮裡,要做一個有利用價值的人,要安於被人利用」⋯⋯,是說,當一個人還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是最有價值的證明,不是嗎?2029年的遼寧,為您提供這一可能。

Nyla以一個局外人的身分(又似乎是一個在做「田野調查」寫手稿的作家)在2029年的遼寧中旅行,並以一群雜食性(有時也食腐)的鴉科鳥消失的足跡為線索,探詢這一城市循環「永動機」的奇蹟。在這裡,「everything is a biological nutrient that goes back into the earth as a nutrient of "value" - waste is turned into fuel. 」在遼寧境內旅行,就好像在「utopia of yore」的盛大歡騰場面中穿行,人們都被轉移到了「社會主義新農村」。敢怒不敢言的人們盯著宣傳海報出神,讓憤怒出離身體。被強制驅離家園的每一個人都活在「a party-produced dramatisation of an apparently smooth-running and auspicious occasion」裡,從來祥和不是夢。可是,沒有「Trash」的「永動機」城市也失去了鴉科鳥類,二十年之後,唯一的鴉科鳥類僅出現在「drawings, tattoos, or symbols」上,因為所有它們賴以生存的人類廢料都在老祖宗留下的「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訓誡中被轉化了。

小說在主人公與一位身上紋了烏鴉的女服務員的對話中為讀者送上最後的場景——

女服務員一邊端茶,一邊低聲說「they poison and kill black birds like this.」

I assume "they" refers to the Party. 「可是為什麼呢?」

女服務員的回答好似「永動機」給予的末日審判:「They destroy everything to make their new city. They want a perfect city, no extra food, no extra animals. Better than America. Maybe one day they will say there are too many people!」

感嘆Nyla對於我所熟悉的意識形態的準確把握——他們為我們描繪的「完美」從來都是要通過犧牲各種不完美來完成的;簡短的目標中從來不曾忘記重複敵人的名字;為了完美,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突然想起桑塔格在評論「法西斯美學」時的這樣一段話——

National Socialism--more broadly, fascism--also stands for an ideal or rather ideals that are persistent today under the other banners: the ideal of life as art, the cult of beauty, the fetishism of courage, the dissolution of alienation in ecstatic feelings of community; the repudiation of the intellect; the family of man (under the parenthood of leaders).

這所有的ideal,在「永動機」中也可以存在,成為一條可以傳世的頭尾相接的蛇。

最後的一幕,主人公看到窗外穿成「大白」模樣的人在附近的鯉魚池旁作業。「See? they put poison everywhere. They pick up birds at night, always at night.」這次,主人公並沒有assume,who are THEY. 鳥就這樣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被pick up了,倒也不用開大巴。

其實,對於Trash回收的狂熱,並不僅僅是被各種ideal和完美驅使,其背後的利潤也是其中的驅動力之一。《Trash》用數據告訴我們,比爾·蓋茨2001年重金買下密歇根的垃圾處理中心,在微軟利潤下跌的今年,蓋茨的垃圾處理投資組合卻上漲了45%。

蓋茨

這許多的金錢不禁讓我迷茫——人與「Trash」的價值究竟該如何衡量?投資人的回報可有45%?該問問那些跟孩子斷絕關係的父母們。我從來不喜歡「要」字在漢語涉及養育孩子時扮演的角色。「想不想小孩?」「什麼時候小孩?」「再不聽話媽媽不要你了!」要與不要好像極其簡單,跟說扔垃圾一樣。「老公,你待會下樓把垃圾扔了,盡是我不要的東西!」人之初的純真的孩子就必須面對這如針扎一樣的字眼和類比,何其痛!

所以,「Trash」也是自然可以用來形容人的,但是「garbage」卻較少用在人身上。這也是《Trash》中充滿了人與物的影像的原因。可是,Nyla的科幻小說之後,我卻好像被這虛構的文字一下子帶回了非虛構的世界,似遠尤近,彷彿層巒疊翠的人生被對焦成小小的一個點,而這個點可以將我一個人立即吞噬。「utopia of yore成了從未來看回現在的萬花筒,五彩絢爛,裏面卻是玻璃渣。這像極了「Trash」的隱喻,不是嗎?

影像攝於浙江

作者保留所有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