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风雨云》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电影?
你就像天空中的一朵云
偶尔浮现在蓝天白云中
作者 | 水坑路
编辑 | 张树人
美编 | 太子豹
版式编辑 | 侯丽
在今日的电影市场英雄们,
射穿了那张老迈的艺术牛皮后,
娄烨,以一种完成的姿态,
回归。
这朵漂泊的、被审查的、话题性的云,得以偶尔出现在电影院线的蓝天白云里。在台湾歌曲《一场游戏一场梦》与《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循环播放中,来自上世纪的湿润之声抚慰着受到震惊体验的观影人,而对电影意义的追踪,也终于得以明晰起来。
无疑,电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电影,之一。
时代寓言:资本是如何跑马圈地的
这是最具体的故事,这是最抽象的故事;这是最写实的电影,这是最象征的电影。
从最具象的角度来看,电影讲述了一个无名死尸案引发的破案故事。即使手持摄影摇摇晃晃让诸多观众晕眩,但依然无法掩盖故事结构的紧凑与时空转换的自然。剧情安排紧密,一环扣一环的精彩,对真相的追索引人入胜。跟随杨家栋死磕的步伐,观众也一步步拨开迷雾,在动荡不安的镜头和晦暗的光线中,感受正义回归的喜悦,体验死亡与爱欲的辩证。
有人说电影以城中村、拆迁、权钱勾结的角度来体现其现实主义,无可非议。但这只是现实主义的能指,而现实主义的所指隐藏在电影之外,超越电影中具象的社会关系和生产空间,超越所谓纪录片式的思考,从最抽象的层面展示出时代的核心特征。
也就是说,《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是时代的寓言,40年来风雨兼程的寓言。
看看电影中人物的阶级属性就可以明白:
姜紫成——资本家
唐奕杰——官员
林慧——官员与资本的中间地带,妻子与情人双重角色
小诺——资本家之子,最终杀死官员
阿云——资本家的棋子
影片中唐奕杰的死,实际上是一个深陷钱权交易的官僚被资本力量杀死的故事,而这或许就是中国社会力量变化的时代性寓言。
作为官僚代表的唐奕杰,与资本家姜紫成合谋,卖地赚钱,共享一个女人,却又无法忍受资本对女人的共享,于是用尽暴力手段,在利益的争夺之中,最终被维护资本之家的小诺杀死。
这个生于资本、成长于官僚家庭的小诺,在得知父母合谋杀死云阿姨之后,不仅没有反思,反而主动地做出行动,杀死养父,这与姜紫成和林慧决定杀死唐奕杰同时发生。这是必然会发生的背叛。她装扮成失踪人口云阿姨的样子,让一切死无对证,而之后,她又勾引杨家栋(不排除有真爱的成分),令杨险些被抓走,可以说,小诺代表了资本的本性:一种绝对的流动性,势必冲破一切对自身的束缚和阻碍。
一直到唐奕杰死前,电影都是在描述一个事情:姜紫成力量的不断壮大发展的过程。那么这个过程是如何具体发生的?
发生:两条路径
电影给出了两条路径。
其一是政治经济的合谋。标志性事件就是姜紫成携带资本从台湾归来,接出了林慧。此前,作为姜紫成情人的林慧,被唐奕杰家暴后送进了精神病院——一种十分硬性的控制。在车上,一个经典画面,林慧手搭在两个男人的肩上,这标志着合谋的完成。此后,官商双方合作、共享利益、卷入钱权圈就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了。
其二就是依靠媒体进行的文化领导权置换。电影以十分快速的剪辑呈现了姜紫成做大做强的媒体画面,他被塑造成一个成功的商业精英形象,各种头衔加身,频繁的报道占据了大众注意力,为他的成功塑造了合法性。加上后来媒体对于林慧艳照门事件、对于杨家栋污名化的报道,说明电影里的媒体实际上是被资本控制着的,发挥为资本洗地、左右舆论的作用。
这两条路径,让姜紫成的力量逐渐发展壮大,并最终让他的孩子杀死了唐奕杰。
片中,话语权工具被掌握在资本手里,而唐奕杰只能用十分硬性的工具和手段来进行压制。比如对林慧,是暴力和精神病院;对阿云,是酒后的骚扰和强暴。而姜紫成,则是糖衣炮弹的软性控制,让几个女人都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这种不同可以用阿尔都塞关于国家机器的概念来分析:前者是强力国家机器,后者是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两种工具的不同归属,呈现出一种抽象的现实主义式的错位,而这确实是今天明显的错位:强力机器与合法性的错位。
这是一个错位的时代。这种错位,在电影中有点睛之语,唐奕杰对阿云说:
你就像天空中的一朵云,
偶尔浮现在蓝天白云中。
云朵本来是天空的主体,为何只是偶尔才浮现在天空中?
颠覆:借尸还魂
针对这种倒错,娄烨提出了色情路线进行接续:随时发生的性欲、没有来由的爱情,以及爱情的突然解体、反目,集合了最极端和最偶然的爱恨。
“我像寻索仇人一样地寻找我的‘爱人’”,用来描述娄烨的电影再合适不过。在偶然和频繁的做爱中,观众仿佛走进了巴塔耶的神圣世界。而色情对于现实世界的征用却实际上是宗教性的,“色情想象所勾勒的是一个完整世界。它的力量可以吸收、变化和转换所有进入其中的关系,并将一切都降格成唯一的通货——色情需要”,而这种色情的能指,则是为了治疗资本主义的创伤,因为后者无法像宗教一样,创造一种超越性和严肃性的认同。
但是在本片中,情色最终没有扮演救赎的力量,娄烨让正义回归了。而这个回归的过程,最关键的就是阿云,这也是为什么电影名会叫《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原因。
阿云是为资本打工、被资本剥削、对资本渴望、并被资本抛弃的人。阿云是从台湾来的异乡人,对姜紫成怀揣着爱,对上升的资本鼎力相助,对财富拥有梦想。阿云是怎么死的?被两股力量合谋杀死的,姜紫成是主犯,唐奕杰是帮凶,尸骨未寒还要被小诺转嫁罪名。
阿云是一种最无奈的错位,是时代错位的最大体现:故土与异乡工作的错位、被许诺的利益与被抛弃的错位、主体与边缘的错位:阿云这朵天空中的云,只能偶然出现在本该属于她的空间里。一言以蔽之,这就是汪晖所说的“代表性断裂”:工人国家的破产与工农群体边缘化。
阿云已经死了。阿云还活着。
阿云作为一个符号性的幽灵,把杨家栋、姜紫成、唐奕杰连结起来。在阿云的死亡疑团之间,在小警察杨家栋和其他几位“无名者”的合作中,几位凶手相继浮现,阿云,和无名者们,完成了一种借尸还魂式的复仇。这或许就是这部电影留下的希望的答案。
通过这部电影,娄烨完成了自己的艺术-政治,隐隐约约与外部环境刚了一波正面。娄烨用一出曲折的悬疑剧勾勒了时代的核心特征,用晦暗动荡的影像凸显了生存空间的魔幻与极端,用随处诞生的偶然性打开了封闭的文本,用死去的幽灵唤醒了迟到的正义。
在这个层面上,娄烨是一位时代艺术家。最后,还是要用这句如此荒诞却又如此诗意、如此深刻的句子来结束此文:
你就像天空中的一朵云,
偶尔浮现在蓝天白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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