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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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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特市遇到爱 | 我现在爱上了恋爱!

Lo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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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一个很接近春天的午后回想起全部故事的。天气好热好热,我的身体也像是装满了春天,软绵绵的。

 

我翻遍了认识他之后的社交媒体动态。5月26日,他在送书;5月21日,我摘抄了一篇又一篇的桑塔格和纪德,正打算写《无人知晓》的同人文。我说,in his cups,酩酊大醉,这不就是爱情吗,酩酊大醉。但那之后,我估计想不到自己也会在日记里写“我爱上了恋爱!”

 

 

和川同窗了四年,到毕业时才说了第一句话。我们辨识一个人的社交媒体账号,要比辨识一个人容易得多。他发动态送书的那一天,我仅仅是对这个人看些什么书感兴趣。野夫、杨绛、刘瑜、贾平凹、余华、马伯庸,还有一整套的金庸,一些畅销的日本小说和西方小说,我都没有太大兴趣。

 

现在回想起来,幸亏没有刘慈欣,因为我主动给自己安上了屏蔽刘慈欣的插件。即便我一直都知道,一个人读什么书和他没有很直接的关系。但是那时的我在阅读品味上非常刻薄与势利,即便到了现在也没有减弱半分,我还是把不喜欢刘欣慈作为了重要依据。这样傲慢的我,对不喜欢的一切不屑一顾的我,也从那天起真正踏出第一步去了解别人了。这是我的旅行,我相信最好的旅行大概就是谈恋爱,不管是了解一个人,还是了解一个地方。

 

在社交媒体上,我们花大量的时间去浏览,然后匆匆退出,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可是我竟然像进了陌生人的家门一样心虚,我退出来以后很无措,只好留言说想要那本《金阁寺》。后来我问,当时我说了什么。川说,你当时什么也没说,只留了《金阁寺》,还有一个举手的emoji。“后来你又留言,《全球热恋》,我回你,《世界苦海》。”“这两个人真的是有点病。”

 

怎么能占别人的便宜,而且还是一个陌生人。我的书几乎都带回家了,手边没剩下几本,而且我存心要送偏门的,估计是想展示自己独特的阅读品味。我准备了一本很薄的柯莱特,我说,我们换书吧。可是还没有来得及交换书,我就改了主意回家了。

 

因为书还没有送达对方手中,我们有了聊天的充分理由。我们聊了很多,恨不得要把对方如何生长的脉络都各自抚摸一遍。但也是千篇一律、乏善可陈、俗套透顶的恋情,与我们过往的任何一场旧爱没有分别。川可能会不高兴,从前我与他分享,和一些人聊天是多么愉悦,像恋情刚刚开始,往窗外张望。他感到害怕,他突然意识到我们的相爱是极其平常、极其容易被模仿和复制的一件事。我那时告诉他,你要接受它,你要接受这个事实,相爱就是很普通的一件事,所有的相爱几乎都这样发生,故事真正开始是我们在一起以后的生活。我们可以和很多人这样短暂相爱,为每个人心动这么几秒,但却无法保证与每个人都开启真正的故事。

 

但是发生时,我多兴奋啊。我讲述过一百遍,每一次都感情饱满。换书是投桃报李,后来匆匆离开,第三天又因为太想要见面而回来。

 

不久前我和网友聊天,她说遇到你好开心,我说我也是,读你的微博像在做梦。没有想到她会继续问,真的吗,什么感觉。然后我如实说,最早是读金阁,我和恋人也因为金阁相爱。我回想起曾经读她写的金阁,我说,你在自己的微博搜索金阁,然后在夜晚大声朗读出来,你会大哭一场。“2020年12月13日,6:00,金阁出现在了我的梦中。——把时间日期也念出来。”

 

后来我再去读金阁,读最初的金阁,读别人笔下影子般的金阁,我才明白,我的爱情与金阁没有什么关系。金阁是被我借用的语言,但并非我真正的语言。我遇到爱情的时候,金阁是爱情,大海和森林是爱情,诗是爱情,暴风雨是爱情,沿途的一切都是爱情。但其实不是,金阁就是它本身,大海和森林也是他们本身,诗是别人的诗,暴风雨就是暴风雨。

 

此时正好读到一首《情诗》,他在遥远的1985年12月13日写道:

 

隔着一张桌子爱你
隔着许多年代
新鲜的梦,呈现低潮的海水
纷纷的木花在手指下涌现
真实的海立在远处,像一块刨平的木板
隔着许多层衣服爱你
隔着惟一的海
 
屋顶比我们支起的头更高
明月比屋顶更高
我从各个角度爱你
隔着许多未清理的灰烬
我们同属于这扇门
随时都可能被推向严冬
屋子里是惟一一个夜晚
我们注定要离开
注定在一个时刻消失
 
隔着皮肤爱你
隔着夜晚爱你
隔着一阵阵风,盯视你
我在远方
隔着几张女人的脸
爱你,然后失去你

 

我和川之间的隔阂正是这些我们曾经误以为让我们的爱得以诞生的事物,我们之间的隔阂是金阁,是大海和森林,是诗也是暴风雨。抛弃了这些,我再也不用展示出爱恋一个人的证据,但我确确实实热烈地爱着一个人。

 

 

5月21日的早上醒来,我读到1949年的桑塔格,她在自己的日记里写:我爱上了恋爱!

 

“我现在爱上了恋爱!——我见不到艾琳,我能想到的关于她的一切——我能想象到的我表现出的一切知性矜持——都统统消失了,带着我在她面前所感受到的痛苦+苦恼。那么彻底地被拒,还真不是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那时我多么惊诧,但一切又都在意料之中。我心想,天啊,十四岁就说出“人与人之间唯一的区别在于智力”的苏珊·桑塔格,也在日记里写“我爱上了恋爱!”那时我轻轻祝福所有人,又轻轻祝福自己,那时距离我遇到酩酊大醉的恋爱降临还有五天。

 

未修成正果的爱之链:W爱X,但X爱Y,而Y呢,Y爱Z。“我爱你,”纳塔丽对巴蒂斯特·德比罗说,“可你爱加朗斯,而加朗斯爱弗雷德里克。”“你为什么这么说?”巴蒂斯特大声责问。“他们住一起。”“啊,”巴蒂斯特回答说,“如果住一起的人都相爱,那么,地球会像太阳一样发光!”

 

因为相爱,所以我们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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