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去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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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出发去若尔盖,搭乙方的车,一路“卑躬屈膝”。用词经过了强烈夸张,没那么严重。只是当然没有自己开车那么方便随意。他们迟到了很久,我在星巴克坐了很久。也无所谓,既来则安嘛。
中午在汶川吃的豆腐鱼,比几年前好太多。那次是为了满足觊觎多年汶川“豆腐鱼”的口腹之欲,谁想到弄得那么难吃。鲇鱼特别肥,锅底也腻,即便有豆腐当和事老,也难以下咽。从前每次去川西,经过汶川看到满街“豆腐鱼”招牌,都咽一下口水。我很爱火锅煮鱼,也爱吃豆腐,这两样东西一起,可不就是绝配?以前吃过很多冷锅鱼,也可以煮豆腐,但都不叫豆腐鱼。那敢叫这个名的,可不就得不同凡响?没想到,和很多期待终于得到满足那样,相当失望。幸好有这一顿,车主提的议,我反对的话没说出口。
在高速路口被交警拦了下来,说超速,扣3分罚100块,结果开车的那位仁兄的驾照被罚没了。在这三分之前,他本年度已经扣掉了9分,还有26分等待处理。我开玩笑,你这是真得回炉重造一次了,交警还真有点火眼金睛。这次扣分让本次行程里预备好的两个司机其中之一瞬间死亡,他没法再开车了,据说这样算无照驾驶,会被拘留。也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原本以为对方只有一人,出发前一天还说路上我可以换开,可是早上出发前却找不到驾照,使得我看上去像个夸夸其谈言而无信的人。
好在路上遭遇一次长达两小时的交通管制,让另外一位伙伴有机会休养生息。
沿路看到大量仿若烂尾的成兰铁路桥梁和隧道工程。这条路2011年开工修建,10年过去了,仍然是个半成品,这和“中国速度”给人的一贯形象严重背离。五年前我自驾去新疆,走的同一条路线,当时对这条高铁开通后从成都到兰州只要四小时的美好前景很是憧憬。结果,又过了5年,前景倒似越发渺茫。
松潘到若尔盖段有暗冰,加之天黑以后对向来车灯光刺眼,司机疲劳驾驶,走得很慢。我恍惚间想起二十年前,也是往若尔盖赶的路上,也是这样的黑夜,也是一车人。但那次好像很开心,领导带头,唱歌,笑。只是从另一个方向来。
一个中年人和他的二十岁在漆黑的高原夜晚相向而行,擦肩而过的刹那,会不会怅然若失?
将近九点才到县城。在餐馆门口停车,一辆三轮车从后方驶过。“绵阳来的,”驾车人自己跟自己说话,随后转向我们,“口罩戴起!”
“这么严厉!”我跟同伴感叹。以前每次去到成都以外的市县,都觉得很放松,很少人戴口罩。
他真的默默戴上了口罩,可是马上进到了餐厅,要吃饭嘛,又取了下来。
牛肉汤锅。高原缺蔬菜,但从不缺肉。吃饭的时候,甲方联系人来坐了下,说隔壁碌曲县,有人买了几百斤阿根廷牛肉,结果检出来冠状病毒。叮嘱我们不要吃外地牛肉。
这谁能分辨啊,只好碰运气了。
晚上住宿的酒店,外表光鲜,但空调只发声不发热,一夜呼呼呜呜,又有稍许高反,睡得很不好。冷,也没洗澡,几乎和衣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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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窗外在飘雪,地上湿漉漉的。出门才发现,路边还是积了不少。
选了家兰州拉面解决早餐,同伴让我评价,老调重弹,告诉他挂名兰州拉面的店,一般都是清海拉面。在兰州,叫牛肉面,汤里不会有这么浓的调料味。
若尔盖县城海拔3400米,正常煮面很难煮熟,得用高压锅。所以这里的拉面另有玄乎的名字,叫“蒸气拉面”。高压锅似乎对面的口感没什么帮助,仍然像泡熟的。
大半天又奔波在路上,先从县城往西,走到离郎木寺十几公里的地方,再折回来往东四十公里。西边草原广阔,所幸降雪不多,牛羊还有枯草可吃。一个由很多蒙古包组成的农家乐,此时栅门紧锁,其间空无一人。据同行的当地人说,即便草绿花红的六七月份,去年也几乎没什么游客。但有什么关系,活佛有的是钱。活佛开的啊?嗯。
本地人是陪我们勘察现场的甲方代表,二十三岁,土生土长。两耳各戴一只银色的耳环,面容颇有些清秀。我问他是不是藏族人,他说不是。其实我之前得知,他是藏汉混血,身份证上还是藏族。之后那位驾照被扣光了分的同伴说起他认识的另外一个混血,选民族的时候,主动选择了汉族,放弃了少数民族身份。
没人接话。
从县城往东的那段,绕行山间,积雪很多,显然前一晚的雪更大。
为了一次性把活干完,吃午饭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当地人领我们去了一家藏餐厅,门脸很小,里面全是小包间,非常暖和。包间的四壁,放着很多书,全是藏文,一个字也看不懂。服务生像丁真,笑容带着羞涩。丁真为什么那么火,我到现在也没能明白。我对藏餐也有抵触。很久以前,也有类似豆腐鱼般的不快经历。不过也跟豆腐鱼一样,这次印象翻转。奶茶没有放糖,羊排像新疆的烤肉,牛肉烤肠很香,连我以前不大能欣赏的酥油用来烤香菇,竟然也有种独特的味道。只是,所有的东西都太顶饱了,最后剩下一大半。
晚餐甲乙丙丁四方聚会,其中有甲方一位领导,年纪和我相仿,派头压我十分。我不擅应酬多年,有些不自在。想起我那些大学毕业后回到县城的高中同学,如今也都混成了各种局长。前几天我还收到一位局长同学寄来的两箱苹果,特别好吃,让我想起当年老爷子辛苦侍弄的果园。
我没法把两个局长往一块联想,皆因在他们面前的我,是两个不同的我。好像叔本华所说的意志与表象,在此时,世界并不客观,它只是你意志的表象。
这晚换了宾馆,空调很热,终于洗了个澡。仍然因为些许高反,头疼,睡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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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被扣光分的那位老兄开车,遇到交警,大家都吓一跳。好在这回交警没有目光如炬,并没做靠边停车手势。大家都长嘘一口气,赶紧换过来。
闲聊,聊起政治,也聊了很多不该对生人聊起的事,比如我的工作状态,公司的情况等等。轻易暴露实力,是为不讲武德。事后想起来,有些懊恼。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有些城府的人,不大能轻易对人吐露心迹。但一向特别羡慕好莱坞演的那种,即便是在公园的长椅上偶遇一个人,也能立马把自己的遭心事毫无保留倒出来那种。现在知道,也许不是真的,或者大部分美国人并不那样,但仍然觉得那是种美好的个性。
经历八个小时的车程,傍晚回到成都。暖和得多,但却是从高原的清新一头扎进雾霾中。晚上可以睡在自己的床上,也不会高反了,那就知足吧。
在高原生活的人,要不易的多。有天google,看到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城市,并不在中国,而是位于秘鲁的La Rinconada,那里海拔5100米,生活着超过50000人口。景色很美,但是好难,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