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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院街五丁目的美術史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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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指紋

有關北美館「掘光而行:洪瑞麟」的史料展示與「重要作品」

書院街五丁目的美術史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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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看到藝術家吳季璁對北美館一樓李義弘展覽、二樓「掘光而行:洪瑞麟」的評論,以及後續洪瑞麟策展人的回覆。受到感召,五丁目也想提供自己的觀點,以及對於洪瑞麟展覽的看法。

前情提要:首先附上吳季璁的貼文與北美館策展人之一高子衿的回覆


這篇文章很長,結論先說在前頭:

吳季璁的評論顯示其對洪瑞麟,乃至臺灣美術史的理解空泛與片面。且將李義弘與洪瑞麟展覽進行比較,既沒必要也難以比較。不過吳季璁基於觀眾視角的感想,或許能作為各館後續策畫臺灣近現代美術史展覽的參考。
1. 檔案化、史料化的臺灣美術史展覽

首先,吳季璁對「掘光而行」的批判,包含:文件資料陳列太多、重要作品不足、大量重複性的草稿未經妥善選擇呈現、空間規劃不佳等。其中,文件、檔案、史料展示破碎,反映臺灣美術史展覽近幾年檔案化、史料化陳列的趨勢,相信關注相關展覽的網友早有察覺。

會有此發展,追究原因,在於前輩藝術家史料一直都缺乏全盤調查、整理,仰賴最近政府與民間對臺灣美術史的關注,這些史料才透過家屬捐出,以及研究者「上窮碧落下黃泉」調查後出土,使展覽的舉辦進入學術研究的循環鏈中。


北師美術館「不朽的青春:台灣美術再發現」地下室的史料陳列空間

諸如近幾年受到矚目的北師「不朽的青春」、「光」,都很重視史料的陳列。從策展專業的角度來看,大量草稿、文獻、照片,難免給人混亂、缺乏篩選的疑問。但若無這些來自一手史料的展示,臺灣美術的書寫容易停留在道聽塗說的階段。

換言之,吳季璁基於觀展者及創作者的角色,對洪瑞麟展覽的批判,背後也反映臺灣美術史基層研究的不足。展覽中的大量檔案、速寫、文獻缺乏分類與梳理,民眾對這些檔案的距離,與策展團隊的理解同樣疏遠——因為大部分的洪瑞麟文獻都是首次曝光、未經研究的狀態。


在「掘光而行」前,臺灣社會將洪瑞麟單純視為「礦工畫家」,原因與1970年代鄉土運動,洪瑞麟的礦工畫逐漸受到重視,以及1990年代的電影《無言的山丘》、《悲情城市》以九份、金瓜石礦山為主題,受到社會矚目有關。

也因此,社會對他創作風格的理解,定型於水墨淡彩的粗曠人體速寫。然而,學界對他的研究長期僅止於此,縱使試圖另闢蹊徑,足以支撐研究的史料仍有所不足。


電影《悲情城市》以戰後初期的九份金瓜石為背景

我們對梵谷、畢卡索、高更等畫家的生命、逸事、與風格演進如數家珍,但對臺灣前輩畫家的理解顯得單薄且片面,是因為臺灣美術史在基礎史料的開發長期停滯不前的緣故。

當家屬與策展者、美術館,建立穩定互信的基礎,願意捐贈私人草稿、照片後,我們才能更豐富對洪瑞麟的理解,包含他早期大稻埕時期的水彩畫、赴日求學時期的風景作品,都是此次展覽的亮點,不應被忽視。的確,這些早期作品多半不夠成熟,風格尚未成形。但若這些作品未經展出、與觀眾互動,僅以檔案的形式留存書中,那以臺灣缺乏近代美術史常設展的情況,這些基層的展品將難見天日。

這既是無可奈何的現實,也是政府應該直面的現況。背後太多結構性的問題,有待政府與民間互助,逐一突破。

能藉著這次機會全面性盤點洪瑞麟的創作軌跡,也是為了之後更聚焦的展覽做鋪墊。許多與洪瑞麟有關,有待開發的議題,若無此次的典藏品與策展研究先行打下基礎,也很難推進更多成果。

舉例來說,最初,五丁目也對「掘光而行」陳列大量史料與速寫的展示手法,以及相對保守的畫家生命史呈現,有所困惑與不滿。但在投入對洪瑞麟的研究書寫,並嘗試另闢蹊徑後,才深感我們對於這位自以為無比熟悉的「礦工畫家」,陌生無比。顯然,這樣全面地展示與梳理,雖然單調、無趣,但還是有其必要性。

也因此,唯有樸實、誠懇的與畫家的作品對話,逐步梳理完整的生命史,才能使後續更多元的理解成為可能。


2. 李義弘與洪瑞麟:大作與速寫

另外,五丁目在參觀李義弘的展廳時,同樣覺得展場的規劃與陳設很棒,但這並不能作為與「掘光而行」相互比較的理由:兩個展覽無論策展架構、藝術家創作取向都相差甚遠。李義弘的展品並未完整呈現生命史,而是經過策展人與藝術家挑選後,以大作山水、風景為主軸的展示。

而洪瑞麟並非頻繁創作大尺幅作品的創作者,他早期的展覽會作品大多散佚,尋回的過程仍是現在進行式,更何況他長期遠離官方展覽,是標準的在野藝術家。單是「掘光而行」中展出的山形寫生速寫、藝專人像素描等,其中表現畫家精湛的造型能力,已經相當值得一看。

也因此,吳季璁所謂「可以有誠意去多借一些重要作品嗎」既顯示發言者對臺灣近代藝術史缺乏理解,也代表臺灣美術史的重建仍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洪瑞麟,《礦工頌(坑內坑外)》,1965,油彩、畫布, 63×86 公分,私人收藏。

另外,在「掘光而行」中,洪瑞麟一生的重要大作,如日治時期的《山形市集》,戰後一系列的《礦工頌》等,都已展出(《礦工頌》還有兩幅),皆為一時之選。吳季璁基於大作主義心態的發言,無疑是重開二十世紀博覽會、展覽會文化的倒車,忽視藝術創作無窮無盡的可能性。

當然,對一件事情提出批評是相當容易的,世界上沒有完美的展覽,而適當而誠懇的批評也有助於提升藝術環境。我們也希望臺灣近代美術史的展覽能越辦越好,讓各個面向的觀眾都能有所收穫、滿足。

※文章發表於書院街五丁目的美術史筆記粉絲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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