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Day3｜偷窃

大概是一两年前读了一本自传体图像小说，名字不记得了，内容就是一个年轻人在地球上流浪的见闻。其中一段讲到她在法国的经历，她遇到一个信仰无政府主义的法国年轻人，两人熟悉起来后常一起打发时间，她才发现这个朋友经常从各种商店超市顺手牵羊解决生活需求，比如想吃顿好的，就会去高档超市顺点寿司冰淇淋。我当时对这种行为感到很不可理解。依稀记得作者似乎也对朋友的行为产生了疑问，并且得到了一些类似于“资本家本身就是靠剥削他人积累的财富”“只拿自己需求之内的物品”这样的答案。

这一两年我看着身边世界明显的变化，居住的小城市街角上有越来越多的流浪者，有些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模样；camp city（一个废弃的广场，无家可归者自发地聚集在这里扎起帐篷，结果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社区）规模越来越大；几周没走过的路口，墙角下的避风处多了个睡袋，再过几周，睡袋变成了帐篷；Downtown停车场的地下室入口处，多了一辆超市的手推车，时不时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奶奶，拎着各种颜色的塑料袋朝那个手推车走去，那个半地下的楼梯转角是她的家，那辆手推车是她的家具；本地的一家大型连锁超市宣布对临期产品不再做降价销售，而是直接废弃回收。。。

我曾经笃信“商业信誉”这件事，因为其实信任（在发现自己错了之前）是最轻松的路径，我相信“企业文化”所代表的价值观，并且相信他们会践行自己所宣称的信念，比如“不作恶”这类宣言。但是这几年我慢慢发现，商业巨头们的洗脑术和化妆术和我们天然警惕的公权力比起来毫不逊色。作为个体的消费者，和这些企业完全不在对等的位置上，也并没有什么“共同利益”，“不作恶”在实际操作中更可能是“看起来不作恶”或者“看不见作恶”。然后我又想起了那个顺手牵羊的法国年轻人。也想起了前阵子boxing day在商场看到的那个用大衣卷走一大盒巧克力的流浪汉模样的大叔。还想起了在Reddit上看到的一则讨论：Walmart失窃最多的是儿童辅食。我在理智上知道他们的行为后果可能变成企业的成本转嫁到了其他劳动者或者“正直的”消费者身上，但是在感情上并不会苛责他们，并且还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他们偷窃的具体对象是谁呢？如果那个对象并不是一个和他们处于同等地位的真实的人，如果他们的行为目的并不是“致富”而只是“生存”，那么这究竟是”偷窃“，还是”抗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