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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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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旅遊.阿里山日出]夜飯無事衝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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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遇上朔月,以及這條無燈的小路,才能極致表現出星空的美。友人又要我俯瞰下方,蜿蜒的阿里山公路點染鵝黃,如夜色綻放黃花,一帶迤邐至山頂。我們這層分隔天上地下,蒼穹星海閃爍,底下花海搖曳,兩兩相映生輝。
阿里山日出

吃完稍嫌晚的晚餐,最後一批趕回家的人潮與夜貓子攻守互換。即使氣候轉秋,晚風仍與夏夜相彷,大部人還是穿著短袖,頂多披一件薄外套。

秋氣不只引發食慾,也暈開惆悵,我與友人腆著肚皮坐在便利商店外的座位,望著清朗的夜發楞。天空何止很希臘,簡直打過臘似的乾淨,連一絲雲兒也沒有。

我們打算稍作休息,就要各自回去,但彼此都清楚躺在床上也喚不來睡意,只能盯著五吋螢幕耗盡精力。失眠是一種矛盾的文明病,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作一次,不管工作的多累,怎麼催就是催不到夢鄉裡。

友人已經慣性當貓頭鷹,但我這陣子正好陷入失眠輪迴,明明眼皮很重,精神方面卻相當充沛。腦內總有千絲萬縷,揪著疲憊的意識不放,那種經驗絕大多數人皆有,極少人能泰然度過。不見到朝陽露臉,心裡就不肯踏實睡覺,若隔日無事的時候還好,大不了睡過午後,面對要上班的日子才叫煎熬。

兩人隨便閒扯又耗去一個小時,將近十二點了,身體還無法開啟疲憊的按鈕。望著漸漸安靜的街道,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未完,又怕想了一夜,卻只看著窗外冉冉亮白。

不幸中的萬幸是翌日無事,可以任由情緒發酵。每當清澈的夜晚,我便會猜測明朝初陽是否光采奪目,揣摩的同時將那畫面具現化,一幅旦日景象於眼前展開。接著便是一貫的思考模式,先是勾勒一個漂亮草案,慢慢填骨畫肉,最終影響腦中決策。

「走吧,夜衝阿里山。」我彈著指頭,興奮地說。

友人則是僵住,他已經盤算要抱著PS3「焚膏繼晷」,試圖想將方才的話理解成玩笑。可惜我很認真,既然睡不成覺,乾脆打鐵趁熱熱一場血。

而友人,他是個能一秒鐘更改上一秒決定的人,這次當然也不例外。我們各買了一罐紅牛,像是遠征前誓師,證明與失眠鏖戰的決心。我們跨上戰駒--一頭陪我跑南跑北,不曾有怨言的好馬,奔向台1公路。

我們對通往嘉義的路再熟悉不過,此時日裡喧囂一掃而罄,道路宛若黑色河流,兩側燈光照映波光粼粼。如此一想,枯燥筆直的路程也跟著生氣勃勃,似乎輪胎划過真有一道道船痕。

只是光害蔽住了天上星子,無法一窺全貌,否則今夜當是星海累累。但且不必擔心,上山後這些問題就迎刃以解。不過問題也出在上山時,我們一般來阿里山都擇台18的阿里山公路走,偏偏友人騎向另一條看來崎嶇的小道。

我不安問:「這條路你走過嗎?」

「走過就知道了。」他回答的很從容。

小路不只崎嶇,而且一盞路燈也沒有,全賴車頭燈照明。我忖這裡應是附近的鄉道,雖然知道會通到我們的目的地,但實際得走多遠並不清楚。路況讓人提心吊膽,也不敢將油門催得太用力。

友人倒是不怕,他很享受探索未知道路的快感,或許他體內有冒險家的血液。忽然一道刺眼光芒照亮我們的背,引擎聲如浪拍打耳膜,從後照鏡一看,一輛黑色轎車用極快的速度馳來。

如此暗的路,駕駛卻毫無掛念催足油門,我們騎到一旁等它先行。正讚嘆那個人的技術,友人點著我的肩,叫我熄掉大燈,再抬頭看,一往上瞧,星星像從銀河裡傾出來,差一點就滿到人間。

恰好遇上朔月,以及這條無燈的小路,才能極致表現出星空的美。友人又要我俯瞰下方,蜿蜒的阿里山公路點染鵝黃,如夜色綻放黃花,一帶迤邐至山頂。我們這層分隔天上地下,蒼穹星海閃爍,底下花海搖曳,兩兩相映生輝。

這番美景並非每次都能看到,正巧今夜天時地利人和。友人驕傲的說是他選走這條路,耽在這氛圍的我則頷首應和。

接著繼續上路。鄉道雖無其它車輛,我們的速度卻很慢,繞了一大圈仍未看見出口。海拔漸高,風壓也更寒,我們只穿著短袖就跑來,山下的溫度很舒服,因此完全沒注意山中氣溫變換的問題。

索性拿出車肚裡的兩截式雨衣,遮風擋露,身體一下子又暖活回來。在暗路中摸了許久,才抵達有光源的小鎮,我們停在便利商店補充熱量,此時已經進入寅時。

從鄉道接至公路,車輛變多了,跟我們一樣想法的人還不少。停好車,我們打算沿鐵路漫步到祝山觀日臺,云云人群裡只有我們兩個走上步道。本來在打盹的一黑一黃兩頭狗卻也動了身,像隨扈緊緊跟在我們後頭。

我們故意停下,牠們也乖乖坐著等,好似真的要一同攻頂。但先前在鄉道上擲去太多時間,若以步行的速度肯定趕不上日出,我們便改乘小火車。到了車站,那兩條狗搖著尾巴送我們入月臺,然後轉身走下去。旁人聽說牠們是跟上來的,也對牠們的靈性嘖嘖稱奇。

我們搭上小火車,緩緩攀爬之字形鐵路,雖然還不夠亮,但已能辨識外面樹林。方坐好位子,身體瞬然融化,騎車的疲憊此時一一浮現。

雖累,卻有酣暢淋漓的快感,而且心裡得到平和,只要觸到床沿就能安然睡去。

來訪日出的人多半趁這段路瞇眼,但我倔強盯著車窗,似要把一草一木都拍進眼眸才甘願。這是老毛病,出遊總捨不得闔眼,深怕錯過一刻有趣的事物。抵達終點站,人們魚貫走出車廂,全往觀日臺聚攏。

最好的位置已被鏡頭佔據,上來後才發現竟有這麼多人,其中大半是陸客。天光已開,掀啟水藍天幕,萬眾矚目的朝陽不負眾望,豔烈吞沒我的視野,整座山倏地醒了。

我發現山巒間的雲變化如佛像,與日頭相望,似保佑我們一路平安。這只是一半的路,日出之後,還要原路重返,直達夢鄉。


2018年3月7日發表於澳門日報
原題〈長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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