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少年》讀後感
很巧地,這本書在即將離職的幾天前捎來,畢竟是預約排隊來的,感覺似是搶手。因此今天早上,我上班的最後一日,早晨神秘的在4:44這種天使數字裡醒來的早上,我讀完了。
恭喜我,恭喜它,我自由了,它也是。
大家一起手牽手游回大海吧。(笑)
讀過《雪國》或《伊豆的舞孃》的人,大概都會被川端那剔透卻銳利得彷彿簷下冰柱的視線之美所感動。但這部私小說不太像是小說,比較像散文或隨筆。
這本是黃詩婷的譯本,可能是我頻率比較對不上,總覺得讀起來有點卡。後來在書店快速地翻閱劉姿君的版本,感覺就有比較順。讀者可以比較一下,選擇自己比較對頻的譯本。
開場主角說自己五十歲要編全集,於是有了個機會重新閱讀自己年輕時的手稿,於是重新寫了「少年」這部作品。但《少年》行文並不是完整流暢的描述過去,而是片斷片斷的進行,一邊解說在什麼時候寫了這一段,或者可能或早遺忘在什麼心情下寫了那一段。這些校對回憶的編輯說明,老實說以小說來講,難免有點乏味且阻斷情緒,但或許這也是主角為了掩飾困窘的伎倆?
在《少年》的片段中,我們能摸索出這段被川端稱之為初戀的同性愛,是發生在他中學時,繼雙親過世後,祖父也過世,被送學校住宿的時期。同寢室的學弟清野,一個柔美純潔如處女的少年如何毫無邪念的與他相依相伴。而後來,清野又如何在他畢業後,不適應世俗的環境,最終回到深山的宗教家族事業大本教裡去。最終兩人漸離漸遠的往事。
在這段往事裡,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年輕時期的川端,混合著青春期的欲望與衝動,同時又被親近之人的死亡所糾纏,形成一個壓抑而憤世嫉俗的性格。相對於他對世界的冷笑與嘲諷,少年清野則是彷彿將自己奉獻給神一般的深深依戀著他,給予了他溫暖。
雖然川端覺得自己當時懷著與他人一樣不潔的想望,但清野無條件(蒙昧)的信任與愛,使川端也被那個理想中所神化,進而在這樣鏡像的投射中被淨化。
從這樣親密而充滿光輝的關係,再去對照他後來親眼看到大本教的第三代教主時,酸溜溜的說:要去膜拜那樣俗氣的農婦,還不如來奉我為神。這反應很有趣。
川端在面對純潔少年心中的神壇迭代時,產生了微妙的嫉妒。川端因為他那受知識研磨至十分銳利的目光,既無法與內心澄澈的清野一同揚棄自我、投身宗教,同時他也不可能再次成為清野的神。那是注定分道揚鑣的戀情。在嫉妒中殘存著留戀與宿命似的悲哀。究竟是要以蒙昧的純潔之姿活下去?還是以啟蒙的厭世而活呢?讀到這裡,讓人想起柏拉圖在《對話錄》中提出哲學(真理)與神話(信念)的對立,頗有哲學之初的破土意味。
此外,川端年少時也描寫了在街上偶然見到尚未進入青春期的男孩臉龐上那抹稍縱即逝之美,如何撩撥他的心弦。讀到此,讓我想起大學時修過吳超然老師的中國美術史,他特別強調看待一個雕塑的藝術風格時,要注意該風格究竟是地方特色,還是時代風格?這個提問滿關鍵的,它讓我們在面對任何一種美時,以更廣的視野去釐清不同藝術風格的特殊性與主流程度。
川端在這作品中對少年之美的歌詠,讓我想起了三島由紀夫更貫徹地在許多作品中提到這種稍縱即逝、卻又希冀使之永恆的少年之美。顯然,這種相似性不是一個偶然,大概也跟他們師徒是否彼此影響無關。明治時期的教育,為了培養陽剛男子氣概,傾向於認為沈溺女色有損男子氣概(禁慾),相反地默許年長的男同學追求美少年。
因此,男生宿舍裡的桃色(性騷擾)事件並不只有川端遇過,之前讀過森鷗外被禁的那本《Vita Sexualis》裡面也提到被學長襲擊,顯然長輩們不太以為意。從當代性平權的角度來看,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至少,這反映了在明治時期,男色是一群賀爾蒙噴發的年輕男性可被默許的宣洩方向。(網內互打免費)
只是,三島由紀夫不愧是標榜著很MAN的那個男人,很懂「陽剛的人就應該欣賞陽剛的事物」,他將這種結合禁慾與尚武的純粹之美,在他的作品中與不可褻玩的天皇形象重疊,成為他持續在文學上奮鬥與追尋(或許也難以追尋)的那個太陽。
在這一點上,川端康成僅在這個作品內去談那稍縱即逝的男色之美,但多數作品始終都在描繪美女。對他來說,是否這個初戀之美,那個超越性別之純粹美是不可能在世間具現,也因此他的美學目標,實際上比三島由紀夫更虛無呢?
嗯,這就有待繼續研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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