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了

「我們家的貓會把不要的東西從桌上推下去。
對面大樓有人跳樓，媽媽說他不要命了。
破掉的衣服，不要了，丟掉。
我不聽話，媽媽說玩具不要了，丟掉。
媽媽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不要我了，把我也丟掉。
‧‧‧那我也不要媽媽了，丟掉。」

妹妹今天早上墜樓過世了，留下六歲的姪子。 我接到噩耗後連忙趕到妹妹家。

我跟妹妹關係並不太好。妹妹從小就是被寵壞的公主，很任性，想要的東西說什麼都要拿到；拿不到就開始找身邊的人出氣。

「那我不要了。」這是妹妹最愛掛在嘴邊的話。
大概是三秒，當妹妹說出她要妳的什麼東西，妳沒在三秒內給她，她就不要了。不要了不是就算了，而是她不要再看到這個東西。她會嘗試去破壞它。

小時候從圖書館借了一本故事書，晚上我放在書包裡，隔天上課想帶去跟同學分享。睡前妹妹突然吵著說要看那本書，但是我怕拿出來會忘記放進去。因此拒絕了妹妹，要她明天等我放學再給她看。

「那我不要了。」妹妹說。
隔天那本故事書從我的書包裡不翼而飛，再也找不到了。我不但罰了錢還為了我沒做的事情寫了悔過書。妹妹還是那樣，要求這世界為了她打轉。

妹妹高中就開始找社會人士交往，發生關係，高三沒畢業就懷孕。本來以為妹妹沒有打算把小孩生下來，結果沒想到妹妹要求一定要把小孩生下來。

*** ***

聽警察說姪子目睹了他媽媽墜樓的整個經過。

我們待在客廳，一旁的貓咪跳上櫃子，正不懷好意地想把櫃子上的杯子往外推。 我連忙把貓咪抱了下來，貓咪悶哼抱怨，離開了客廳。

姪子一語不發地翻著他的書。

我想他也是很焦慮，畢竟他就只是一直在翻書。翻完後還很粗魯地把書丟到地上。然後再從櫃子上取出一本雜誌來翻。

「為什麼要把書丟掉啊？」我忍不住好奇問。

「因為我不要了。」姪子搖搖頭。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

「不要的東西就是要丟掉。」姪子面無表情的說。

電話響了，是媽媽打來的。我想妹妹的事情應該已經處理到一個段落了。我讓姪子一個人在客廳待著，自己走到廚房接電話。

一聽到媽媽的聲音，我猛然一陣鼻酸，眼眶也紅了；這是因為聽到媽媽難過的聲音而感到悲傷，並不是因為妹妹過世的關係。我不是要講往生者的壞話，只是單純想不到有關妹妹值得回憶的事情而已。

*** ***

我們討論的結果，讓姪子先在外婆家住幾天，這段時間內我會想辦法聯絡前妹夫，再看看姪子要由誰照顧。

我們在外面吃了晚餐。姪子在回家的路上唱著幼稚園教的兒歌，我一邊望著車流不止的馬路，一邊想著突然死去的妹妹。

「等一下外婆會來接你。這幾天就先住外婆家。」我邊走邊說著，並觀察姪子的反應。

「阿姨也不要我了嗎？」姪子突然不走了，歌也不唱了。他抬起頭直盯著我。

「不是這個意思。」

「那我也不要阿姨了。」

說完姪子便開始推我，越推越用力；一下，兩下，三下‧‧‧

姪子小小的手掌像是在催促我似的，催促我往車道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