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视觉》:初步课程(Prelimina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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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发展的领域

一个人的发展是由其个人的全部经验凝结而成的。而我们现行的教育体系与之相悖之处在于,过于强调占优势的某一应用领域。

原始人迫于(生计)不断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且一人身兼猎人、手工艺人、建筑工人、医生等多职,如今我们只关注自己特定的职业而忽视了其他方面的能力。

在今天,个人往往受制于传统和权威的声音。不再敢于另辟蹊径。

他成为某一行业中人,而不再拥有其他领域的第一手经验。在与其本能的不断斗争中,他屈从于外部知识,从而丧失了自己的判断 力。他不再敢于贸然为自己诊治,甚至不敢相信亲眼所见。那些专家 — — 就像一个势力强大的秘密组织(secret society)成员 — — 遮蔽了个人经验的全面性、人体正常功能中存在的可能性及其源自内心的需求。

甚至个人的职业选择也往往取决于外界因素:一个人会去做糖果或者做橱柜,是因为这些行业中缺人手;或者他会成为一名律师或工厂主,因为这样就可以继承家业。

其主要原因在于对某个职业的狭隘界定,以及对专业才能的强调,即以“市场需求”(market demand)为主导。

原始人迫于(生计)不断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如今我们只关注自己特定的职业而忽视了其他方面的能力。

因此,一个人会成为锁匠、律师、建筑师等(发掘其能力的某个特定领域),好一点的特例也不过是,如果他渴望拓展自己的专业领域,在完成学业后可以尽量放宽自己的职业选择范围。

时至今日,整个教育体系的不足之处仍然在于想要为我们做职业导向、心理测试和智力测评。一切功能(只有功能)都基于现行的生产系统,即只认可物质利益的动机。

“职业”的含义在今天已不同于以往,它不再基于个人的喜好, 也不再与社会的目标和需求相一致。个人生活与“职业”相背离,职业往往因带有一种强制性而令人厌恶。

未来需要全面的人

尽管现在一切生产活动都要基于科学,但我们的专业化训练仍然不能丢弃。不过这种训练不能太早开始,并且当个人发展因此而受阻时也不应该再进行 — — 尽管其专业知识值得重视。只有当个人作为一个整体,其生理功能得到全面发展时,专业化的教育才会显得有意义, 这样其智力与情感力量才能达到自然平衡,而不是根据那些过时的教育目标去学习一些无关的细节。离开了这一目标,那么深入而细化的专门研究——作为成年人的“特权” — — 只是定量获得的知识,不会使人生更加明确,也不能扩展其眼界。只有感觉清晰和认识明确的人, 才能调整自己以适应复杂的需求,也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只有在此基础上,他才能规划自己的人生,并处理好个人在社会中的位置。

现行的生产体系

所有的教育体制都是经济结构作用的结果。在工业革命的狂想曲中,实业家为了快速培养急需的专业人才而设立专科学校。这些学校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才有助于个人能力的发展,也很少(给学生)提供机会去洞悉事物及其个人发展的本质要点。但说实话,没有人关注到这一点,因为没人能预见其破坏性后果。在今天,无论是教育还是生产都并非源自于内在的迫切需求,也不是源自于制造产品并以一种互补的方式来满足个人和社会需要的强烈愿望。

现代生产体系是对劳动力的推崇,甚至是疯狂追求,但在社会发展方面却没有规划。其动机仅仅在于最大限度地榨取利润,在大多数情况下,已彻底违背了其初衷。

如今不仅工人阶级发现自己处于这种状况,所有处在现行经济体系中的人们基本也都状况不佳,只不过程度略有不同而已。对于金钱和权力回报的追求左右着当今人们的全部生活方式,乃至个人的基本情感。人们只关注外在的安全性,而不在意自己内心的满足感。在这一切之上,是被圈在寸草不生的“棚屋”里的城市居民和被极度压缩的生存空间。这种对生存空间的限制并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城市生活犹如在荒芜的建筑群里放牧,缺乏足够的开放空间。

技术进步又怎样?

通过以上论述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判断,所有问题都应归咎于现行的工业生产体制,尤其是我们的技术进步。事实上,很多作家和政治家都暗示过这一点。但他们混淆了原因和结果。在19世纪,有些人曾试图对之做出正确的诊断,但却实施了错误的方法。如戈特弗里德·森佩尔(Gottfried Semper)在19世纪50年代曾宣称,如果铁有可能用于建筑,那么它必然会被用来建造一种时尚的透明网状结构 (因为铁具有稳定性)。但他继而又谈到,建筑必须是“不朽的”,因此,“我们绝不要铁制的建筑”(!)罗斯金与莫里斯一行人(Ruskin- Morris circle)在19世纪80年代也曾犯过类似的错误。他们发现正 是工业化批量生产抹杀了手工艺的品质。对此,他们的解决办法是废弃机器,彻底回归手工生产。他们将自己的手工制品送到伦敦以表达对机械化的强烈抵制,并且驾着马车与讨厌的铁轨并行。尽管存在这种对机器的抵制(态度),但技术进步却是生活照常发展的因素之一, 它与人口增长之间存在一种互惠关系,这是其存在的真正理由。虽然由于对利润的追逐、纯粹的资本积累等原因导致对技术进步存在种种曲解,但是如果没有这种进步,生活将无法想象。因为它是提升生活标准必不可少的因素之一。

机器的可能性在于,一方面,它的产品丰富、设计独特而复杂; 另一方面,又因它的简单化,必将导致批量化生产,这本身就有着重要意义。机器的使命 — — 即满足大众需求 — — 在未来会愈加凸显。生活与技术进步之间矛盾的真正根源恰在于此。不仅现行的经济体系, 还有生产的过程,都需要彻底地改进。为此,必须促使发明与系统化、规划与社会责任落到实处。

如今共同的错误之处在于,人们通常从技术和利润的角度来看待效率问题,而不是对其进行系统思考。泰勒制(The Taylor system)、 传送带等,只要将人变成机器的一部分,而不考虑人对工作、娱乐和休闲的生物需求,就仍然是错误的。

不是抵制技术进步,而是与之相随

与之相应的解决之道并不在于生产中抵制技术的提高,而是在于充分利用它的优势。如果最终能实现这一目的,人们将通过技术获得自由:通过自如地运用其自由创造的能力而获得一种平衡的生活。

很明显,个人必须明确自己在人类社会中是作为一个生产单位, 只有如此,他才能更加贴切地真正理解技术进步的意义。因为引起我们真正兴趣的,不应该是形式,也不应该是对生产中技术进步的惊 叹,而是去更好地规划自己的人生。

如今我们所要面对的正是要重新征服人类生命的生物学基础。只有回归于此,我们才能最大限度地在体育学、营养学、人居及工业中 利用技术进步,从而彻底重新安排我们的生活规划。即使是今天,人们也普遍相信,这并不比原来与生物要求相关的那些需要更重要,生活的动力主要归功于对其处理方式在技术上的精确与计算。人们认为 用佛罗拿(veronal)来保证睡眠和用阿司匹林来缓解疼痛能延缓器官的过劳和损害。如果文明的进程沿着这个方向进行,那么它所带来的将是被蒙蔽的现实和严重的危机。技术进步只能是途径,而不应该成为目的。

生物需求

在本书中,“生物”(biological) 一词通常是指确保有机发展的生命法则。如果“生物”的含义是一种意识的拥有,那么就能使更多人免受破坏性活动的影响。儿童通常依照生物法则来行事。他们在生病时拒绝进食,疲倦了就会入睡,不感兴趣的时候会显得不礼貌…… 诸如此类。当今的文明如果能让人们有更多的时间遵循生物节奏,生活将不会再如此变化无常,也不会常常陷于困境。

实际上生物的基本需求非常简单。它们可能是在社会发展和技术进步中被改变和扭曲了。不过其真正的意义不应该被掺杂进其他成分, 对此必须非常谨慎。时有发生的是,对奢侈的误解会阻碍生物需求的有机满足。新生代创造的文化应该强化而非弱化其生物功能的本质。

致力于改良

具有创造力的人明白(并深受其苦),在追逐利益、竞争以及商业心理的压力下,其人生的深层价值正在被摧毁。他遭受着自己的生命力被纯粹地物质化评估,自己的本能被消磨,以及生物平衡被打破。

然而,尽管现行的社会结构完全不能为个人能力的平衡提供适合的路径,但在个人的私生活中,一种功能化的理解已然存在。

如今,对艺术、文学、戏剧及电影理解力的提升,以及多样化的教育活动也为这一事实提供了重要依据。而且人们也喜欢体育运动、 娱乐、休闲,并倾向于用自然的调节系统,而不是化学的方式。

总体来看,这样的努力预示了一个新的世界 — — 许多方面在今天已经初现端倪,但不能将小单元作为孤立的证据来研究。必须要弄清各要素(科学、艺术、经济、技术知识、教育模式)之间的关系及其整体性。

最终的目标不是产品,而是人

从这种基础性的再调整开始,我们能够以此为背景,采用自我分析的方式来进行个人的生活规划。最重要的不是职业,也不是要生产的物品,而是对人的生物功能的认可。具备了这种功能,人才能付诸行动,并由此开始自己的人生。因此,我们将有机基础置于生产系统之中——关注的焦点是人而非利润。

人人都是天才

每一个健康的人,如果他非常喜欢自己的工作,都拥有将自己本性中的创造性能量发掘出来的潜力。

每个人都有接受并吸收感官体验的本能。对语调和颜色很敏感, 并对触觉和距离反应精准。这就意味着在本质上每个人都能体会到感官经验的乐趣,即任何健康的人都有可能成为音乐家、画家、雕塑家或建筑师,正如一个人在说话时,就是“一个演讲者”。也就是说, 他可以用任何素材将自己的反应表现出来(不过这种反应不能与“艺术”相提并论,因为艺术在任何时期都是最高层次的表达)。上述事实在现实生活中显然存在:在危险的情形下,或者当常规生活的公约和禁例被突破时,个人往往能够获得无法预期的成就。

儿童和原始人的活动也为之提供了佐证。他们自发的表达源于对是非判断的内在感受,这种感受不会因外界压力而受到影响。这就是生活为内在需求所主导的例证。因此,如果我们认为每个人在任何领域都能实现表达,即使从客观上看一开始这并不是他的最佳出路,或者并非是社会的关键领域,但我们仍能推断并更加确信,很可能每个 人都能够理解其他任何领域中已经被创造出来的作品。

这种感受能力是由个人积淀、教育以及心理感悟能力等方面逐步形成的,但毋庸置疑的是,这些基本要素或迟或早总能获得。这种有机功能化的生活框架一旦确立,那么人类所有生产活动的指向也都将明确。所以没有哪种工作 — — 比如现今被无限细化的工业化生产经常会出现的情形 — — 会让人感到如溺水之人般绝望无助,一切都来自有机力量的表达。

结论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认为,要对抗机械文明所带来的伤害,有两种途径:

1 .通过艺术、科学、技术、教育及政治来实现对有机和生物功能有目的的观察和理性的保护。

2 .积极推进极度专业化的科学文化,例如将其成果与个人行为联系起来。

尽管从理论上讲,第一步是第二步的必要准备,但在实践中,这两种途径却是密切相连的。

实施规划是每个人的责任

必须将人的能力运用到极致,没有什么比实现这一愿望更为迫切。在过去的约130年中,对于这一问题我们曾不断地思考,不断地讨论,并且不断地尝试付诸行动。即使在今天,我们的实践也最多是对这一信念的陈述,而不是将之变为现实。其中有些方法并不值得称道,因为我们如今已经深陷工业社会之中。有些对抗只是巨大压力存在的证据和症候。只有了解自己,并在共同行动的长远规划中与他人合作的人,才会珍视自己的努力。物质上的动机只能为对抗或革新提供契机,但绝不会成为决定性因素。

改革者应该始终保持清醒,因为归根结底,阶级斗争不是为了资本,也不是为了生产方式,事实上,它关注的是个人获得一份满意职业的权力,工作要满足内在的需要,使人过上一种正常的生活,并真正解放人的能力。

乌托邦?

乌托邦?不,对于不知疲倦的先驱者而言,这是一种使命。将一切都纳入规划 — — 对于那些已经在有意识地以有机方式生活的人而言,这是其最高职责。先驱者既定的工作目标是:必须保护(但不仅仅是保护)个人的功能能力;自我实现的外部条件也必须在其掌控之中。正是基于此,教育的问题与政治密不可分。必须认识到这一点: 一个人只要进入现实生活,他就必须自我调整以适应现存的秩序。

教育的使命

我们需要的是:

1 .现实生活中的典范:能够引领他人奋进的那些意志坚强的人。

2 .对政治、科学、艺术、技术以及人类活动所有领域中智力成果的整合。

3 .教育实践中心。

我们需要乌托邦式的天才,需要更多儒勒·凡尔纳(Jules Verne)。在此并非想要描绘一个容易想象的技术乌托邦的大致轮廓, 而是要预言这样一个未来人物的存在:无论是在本能而简单的、还是复杂的生活关系中,都能与其置身的基本法则和谐相处。

我们作为教育工作者的任务就在于协调个人能力正常发展的必要条件,甚至从小学开始就为平衡的生活奠定基础。莱昂纳多·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以其丰硕的成果和非凡的成就,成为艺术、 科学和技术结为一体的最佳典范。在我们的时代似乎也可以创造出相似的基本条件与氛围,以造就出一个与之相似的人物。这是一个向着综合知识体系奋进的转折时期。富有想象力的人能够起到整合者的作用。当然,他必须暂且抛开一切对于彻底复杂性的企图,因为那是在成熟时期才能给予的。我们的时代犹如一片广阔而原始的领域,他必须且只能作为一个充满活力的拓荒者。在这里,每个必要的行为都会引致一种创造性的解决办法。如果有人怀疑仅凭个人如何能够获得如 此众多的解决办法,那么答案是 — — 这并非来自个人,而是来自团体的努力。科学家们已经建立了一套国际性的功能研究体系。下一步必将是把所有文化工作者及他们之间的自觉协作统一起来。

现行教育实践的先行者

裴斯泰洛奇(Pestalozzi)福禄贝尔(Frobel)开始直到现在,教育问题一直是重中之重的。(教育)程序从幼儿园一直延伸到大学,从单科作业到成人教育。我们试图让儿童在绘画与手工训练、语言以及总体教育规划等方面的能力不受约束。在美国教育改革的先驱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弗朗西斯·帕克上校(Colonel Francis W. Parker )约翰·杜威博士 (Dr. John Dewey)以及不久前成立的进步主义教育协会(Progressive Education Association )。欧洲的齐译克(Czizek )蒙台梭利(Montessori )利希特瓦克中学 (the Lichtwark school )、 文德克瑞斯(Wendekreis)沃尔普斯韦德 (Worpswede)伊尔森的利茨(Lietz in Ilsenburg)威克尔斯多夫的维内肯(Wyneken in Wickersdorf)赫勒劳-柏林的海因里希·雅各比(Heinrich Jacoby in Hellerau-Berlin )、乡村教育之家、工厂学校、 实验学校等,在近几十年里也都在致力于儿童教育的有机结构,同样的教育理念也被应用于青少年教育甚至是成人教育中。

然而,未来一代却前覆了传统研究体系中的多数分支。传统的研究只提供了信息,但没有明确其在环境及社会中的位置,也没有明确其工作中物质与内容之间的关系。

包豪斯

包豪斯(1919年由瓦尔特·格罗皮乌斯[Walter Gropius]创建于德国)试图弥补这一缺陷,因此其课程设置中没有在最前面注明“专业”。不过,人类天生就乐于把握整个生活。

尽管为便利之故仍然保留了学期的划分,但旧的“学校”的概念和内容却已不复存在,代之而起的是一个工作团队。每个学生的潜在能力在这个自由体中融为一体。在学习“不是为了学校,而是为了生活”理念的影响下,学生团队的模式也被制定出来,并转变为一种充实、有机且适宜的生活状态。

这种团队模式其实也映射了现实生活。其中的每个成员不仅要学会掌控自我及个人能力,也要了解和把握其生活和工作的条件、环境。 他们的工作必须是综合性的。对此的解释正如格罗皮乌斯所言:“(这是)一代人的致命的遗留。(他们)武断地将艺术中的一些分支,如‘美术’,视为高于其他艺术门类,这样就剥夺了一切艺术之间本质上的同一性其与生活的共通性。但与其他事物不同,艺术是无法讲授的。”(fatal legacy from a generation which arbitrarily elevated some of the branches of art above the rest as the ‘fine arts’ and in so doing robbed all arts of basic identity and common life. But art is not one of those things that may be imparted.)

包豪斯的教育计划,更恰当地说是其工作计划的建立,正是基于对这一事实的认可。

在包豪斯学习的第一年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对于那些受过传统教育的年轻人,那种教育为其提供的只是空洞贫乏的教科书知识。

第一年的训练着重于感官的体验、情感价值的丰富和思维的拓展。其重点并不在于个体的差异,而在于共同生理特征的整合以及客观的科技资料。这样对每一项任务都能找到创造性的解决方法。学生在第二年开始进入职业化的训练阶段,这是基于包豪斯工作坊的自由职业选择。这一阶段的目标仍然是完整的人。一个人 — — 当他面对人生所有物质和精神的问题时 — — 如果其工作不是出于生物中心,那么他会再次凭着本能的安全意识来选择自己的位置。这样他就不会因工业化、紧迫感以及常常被误解的“机器文化”(machine culture)的外在迹象而受到威胁,或因其创造性方式是基于过去的哲学理念而陷于危机。

包豪斯的教学目标与方法

新世纪的新发明、新材料、新结构以及新科学将人淹没在其中。 既定职业的限制被其丰富性所打破。新问题所需的解决办法要求更精确的知识和对广泛关系更强的控制力;相对而言,旧有传统所需遵循的工作,其过程则稳定得多。

机械设备的倍增需要智能发展的新方向,以及对清晰、意识和精确这些单一概念的融合。

向着新体系的转变始于近半个世纪之前。

在德国,有很多团体都在专注于以一种创造性的立场来说明这一问题:如玛蒂尔德霍尔的达姆施塔特艺术家群落(the Darmstadt artists’ colony, at Matildenhohe);青春风格(the “youth style”);工业艺术学校运动[彼得·贝伦斯(peter Behrens ),约瑟夫·奥尔布里希(Josef Olbrich ),凡·德·维尔德(Van de Velde )];以及最著名的德意志制造联盟(the Werkbund )

这些运动、展览、出版的期刊以及年鉴都是围绕建筑展开的。其目标均在于:在创造性的力量与工业之间建立一种有机的联系。在美国,理查德森(Richardson )、沙利文(Sullivan )、赖特(Wright) 也在寻找解决之道。他们已经认识到了无畏而真诚的发明家赋予机器的创造精神所带来的巨大帮助。但总体来看,工业产品仍在继续生 产,其自身的创造潜能被忽视,绝大部分产品是依照传统的形式,其原型来自手工艺品。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有意思的是,在世界各地都有杰出的工业产品出现,但在一些非传统领域,产品的形式仅由其功能决定;例如工程结构、光学、声学、化学、医疗仪器、机械、铁路及电子设备等领域。但从根本上看,敢于提出“功能适度”(functional rightness)这一思想,甚至将之运用于机器产品的,不是工业,也不是技术专家,而是作为艺术家的先驱们[沙利文和阿德勒(Adler)提出“形式追随功能”(Form follows function)]。这就营造了一种氛围,也形成了一种真正的推动力,(使我们能)基于已变化的技术、经济与社会条件重新来理解形式。

在拒绝与认可、需求与直觉的混杂中,原则逐渐开始具体化:

必须强调的,不是单件产品,不是个体的最高成就,而是创建一种通用的类型,并发展为一种“标准”。(not the single piece of work, nor the individual, highest attainment, has to be emphasized, but the creation of the commonly usable type, the development of the “standard.”)

事实证明,要达到这一目标,仅凭分散的个人努力是不够的。 在孤立的领域中,必须要有一个总体的观念,不是详细的解决方 法,而是对一种本质及所有创造性工作基本通用程序的一系列探索。 换言之,所有的设计都不得不围绕着功能、材料、生产过程及社会意义等相关问题展开。这一认识导致了一种新的心态,也成了最有意义的典型。格罗皮乌斯提出设计师的思想和行为应符合其所处的时代。他希望能消除脑力工作相对于手工作业的优越性,井指出了手工艺教育的重要价值。“机器不能被用作逃避必要感官体验的捷 径”(The machine cannot be used as a short cut to escape the necessity for organic experience)[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在包豪斯,从手工作业 的初级阶段起,就能从整体上予以把握,学生可以见证产品从最初 直到成品的整个过程。

格罗皮乌斯所关注的是有机整体。然而,在工厂现行的生产过程中,被关注的却只是整体中的一部分,个人对一些基本关系最多只是 通过(他人的)描述或阐释来了解,而不是通过自己的经验获得。在手工艺生产中,个人往往要对整个产品及其功能负责。

因此,包豪斯的手工训练并非以训练本身为目的,而是将之视为工业化模式之下的教育因素与必要工具的一部分,这也是包豪斯将手工艺与各工业生产所用机床相结合的原因所在。

包豪斯由此成为德国应对技术进步挑战的创造性新力量的焦点。 它也因其社会责任意识而成为试验工厂与新运动的实验场所。

格罗皮乌斯对艺术家与本民族日常工作的关系进行了重新整合, 其结果出人意料。通过将艺术、科学和真正的作坊式训练(运用工具 和机床)相结合,通过保持前卫艺术与技术以及新材料、新结构的发明之间的空切联系,包豪斯的师生所做的设计不仅对于工业生产具有决定性的影响,而且也重塑了我们的日常生活。管状家具的发明、现代照明装置、实用的家庭用具、新式五金、电子发明、纺织品、新印刷技术、现代摄影术等,都是其作坊式训练的实用性成果。

新包豪斯

自本书的英文版首次出版以来,无论个人还是团体的生活都已发 生了巨大的变化。虽然德国的旧包豪斯已经被纳粹所取缔,但其师生在世界各地的教育及生产领域中仍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其精神也影响着包括新包豪斯在内的世界各地的进步主义艺术教育。在新包豪斯, 学生作为手工或机器制品的设计师,要在木材、金属、玻璃、纺织、 舞台、展示,以及商业艺术、展览馆建筑、印刷、摄影、造型、绘画等方面经过为期四年的训练。建筑专业的学生还要经过两年附加课程 的学习。

初步课程

在最初的两个学期,所有学生都必须进入初步课程的学习。这为其在车间工作、智力整合、人工科学、造型、绘画、字体、摄影和音乐方面打下了基础,其目标是自发和独创的,即为学生展示一个总体前景,使其意识到自己的创造力;其途径是在工作中保持成年人的真实情感和对真相的洞察力,以及儿童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当然,在年轻人智力与情感的发展过程中,我们必须对其无数的表达予以辨别和判断,因为在这种状态中,其表达经常会因模仿上一代人的经历与标记而被曲解。

基础工作坊对于学生真正的发展大有裨益。在这里,技术没有受到常规的阻碍而得以发展,学生用工具和机器以及各种不同的材料, 如木头、金属、橡胶、玻璃、织物、纸张、塑料等进行实验。在这个工作坊里,不使用任何形式的复制品,也不要求学生提交尚不成熟的可行性成果。通过对不同材料的运用,学生能够逐步发现它们最典型的可能性,并且获得对材料的结构、质地及表面处理等外在表象的全面认识。同时开始关注体积与空间,这是三维设计的基础。在这一年里,学生对每个主题都给予了同样的关注,这样在决定其职业的专业化之前,就有充足的机会去发现自己的偏好和意向。除了基础工作坊外,分析绘画、写生、几何绘图以及字体、造型和摄影等为学生提供了更多的表现媒介。一堂声音实验和制作乐器的课程能激发学生的听觉感受,并给予他们对手工艺与艺术之间有机联系的最直观体验。知识的整合为学生提供了有关智能问题的信息,这些问题与其对所处环 境及世界的智能活动的认识有关。当然,为了适应将来要接受的任务,学生还需要诸如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以及生理学等方面的科学教育。讲授这些课程的学者需特别关注与专业需要的配合。艺术史、哲学及生理学等学科的客座讲座能够让学生更多地了解当前的学术动态。在第一年结束后,会举办一个学生作品的汇报展;四年的课程结束后,还会有一个终期考核。

新包豪斯教育的基本理念是:人人都是天才,一旦基础课程激活其感性和理性能力,这就意味着他能够开始进行创造性的、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创作。这并不意味着它必须是“艺术的”。艺术是文化时代最高级的表达方式,它无论如何都不会屈从于外力。但对于材料、 工具及功能的综合知识会使所有工作带有一种高品质和客观标准,这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结果。因此,包豪斯的主旨并不在于培养天才或者传统意义上的“自由艺术家”(free artists)。

这个世界已经有太多“自由艺术家” 了:他们通常是对个别问题的少有天才,但却不可能以此谋生。包豪斯无意于为这一群体添砖加瓦。作为人类社会中的成员,包豪斯的学生必须学会面对实际问题以及精神问题。然而,如果其中一些学生在领会了训练中为其提供的实用材料和精神素材后,发展为“自由”艺术家,包豪斯当然也会感到高兴。

这将是他们的个人成就。但只要他们还在包豪斯,就必须将自己视为设计师或手工艺人,并将为社会提供新思想和有用物品作为己任。这是工作坊训练的现实基础。

专业工作坊

新包豪斯为成功通过第一年度考核的学生提供六个专业工作坊, 这六个工作坊的专业分别为:

  1. 木材、金属(物品设计)

  2. 纺织(编织、染色、时装)

  3. 色彩(壁画、装饰、壁纸)

  4. 照明(摄影、动画、光显示、印刷)

  5. 造型(玻璃、黏土、石材、塑料等)

  6. 舞台(展览建筑、展示)

所有这些工作坊都是围绕一个主题而设置 — — 建筑学(architecture)。在这些专业工作坊学习期间,学生所接受的预科教育使其能够进入建筑系。然后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学校将为其提供建筑学位所需的专业性指导。其课程包括民用建筑、城镇规划、景观建筑;对学校、幼儿园、医 院、康复中心等公共服务设施的分析。以期在此教育模式下的建筑师能够设计出内部与外部(风格)统一的建筑物,这就意味着家用器 具、家具、织物、照明及色彩体系相互之间及整体之中都能够相“匹配”。在经过了前期的工作坊培训之后,包豪斯培训出来的建筑师将会懂得,只有将艺术、科学与技术紧密结合,才能确保有机建筑具有明确的物质意义和精神意义。

选自:(匈牙利)拉兹洛·莫霍利·纳吉著;刘小路译. 《新视觉 包豪斯设计、绘画、雕塑与建筑基础》(The New Vision:Fundamentals of Bauhaus Design, Painting, Sculpture, and Architecture)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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