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诚实是一种稀缺的美德

前几天和友人聊起来，他说觉得现在的状态是在一点点拆掉以前建起来的那些护栏，我的感觉和他很类似，twenty something的后半截对我来说是一个修剪枝桠的过程。

18岁到25岁的那几年，我用力地想要抓住生命中的每一个机会，想拓宽，想知道自己人生还能向何处伸展，那是「初生」的自我对于这个世界的回应。我寻找自己在职业和兴趣上的可能，也探寻自己需要什么样的亲密关系，所以一直在不断尝试。

那几年，我几乎觉得自己每半年就会发生一种内核上的裂变。

但是，在25岁的后半段，事情悄然发生变化。我逐渐学着修剪枝桠，这并不意味着砍断生命的多种可能性，而是因为知道了有些枝叶更重要，就不会再给其他的东西供给养分。

《老友记》里，Monica关于Richard的选择一直令我印象深刻。

当时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问题，她却主动放弃了Richard这样一个聪明而性感的完美伴侣，因为她清楚自己非常想要孩子，而Richard不想要，即便他松口答应，那也是一个“如果必须的话”的选择。

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觉得非常佩服，因为那是一种超脱了当下幸福而选择远方的勇气。当时Monica和Richard非常相爱，但是她没有因为当下的相爱而放弃自己的愿望，这在以前的我看来，是一种了不起的能力。

在那个时候，我的自我价值紧紧系于当时生命中能出现的东西，包括职业，也包括亲密关系，我不知道如何割舍一个已经相当完美的当下，而奔赴一个八字尚未有一撇的未来。

那时候我佩服Monica，因为我觉得那是一种对自己的爱，一种对自己能力的相信，这些是我当时的生命中没有出现的东西。但是，如今我觉得，这是因为Monica对自己非常诚实。

对自己的爱之难以描述，恰恰在于张春在评价《再见爱人》第三季的时候说的「爱是一个令事情变得模糊的动词。」

她说，很多关系用「爱」来掩盖，但本质不过是权力关系。我们先谈尊重、先谈平等，再谈论那个意义不明的爱，才是正解。

Monica对自己的诚实也如是。人只有在真正诚实的时候，才能够信任，于人于己都是如此。正因为她诚实地承认了自己想要的，她才有勇气看向远方，也才能够相信自己终将得到如自己所期许那样的未来。

诚实是一种稀缺的美德，这是我在2023年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年末这几天听了几个播客，都在讨论「放弃」，有人放弃了对他人的期待，有人放弃了社交，有人放弃了确定性。在疫情三年过后，我们对生活的回应已经和以往大有不同——

当不确定性成为常态，珍惜当下就变得如此重要；当「Have It All」成为一种魔咒，拨开废墟上的灰尘，找出值得珍藏的珠宝，就成为对生活保持信心的唯一途径。

「本质为何？」这样的问题出现在了很多人的世界里。

「自愿承认」的鸭脖，是不是鸭脖？过去的三年，是新冠，是疫情，还是😷？

核废水的问题，是科学还是立场？资本主义国家，是水深火热，还是友谊深厚？

法律是什么？根本敌人是谁？发展的动力在哪里？

这些问题之所以不能回答，恰恰证明了诚实的重要性：如果不诚实，我们就无法相信。

前几天我和小伙伴们谈论今年的电影，我说到今年最多的题材是「杀老公」，或者说，是一群女性的愤怒。然而，有些愤怒的呈现，并不是为了让观众直面真相，而是为了掩盖真相。

痛苦、愤怒、恐惧，这些情绪都太过蛊惑人心，他们制造出一种我们能看见真相的错觉。然而实际上，他们不过是真相其中一面，看见了这一面，你仍然有千万条路要走，千万个选择要做。

痛苦非但不是真相的标志，更不是真相的唯一。

换句话来说，诚实，不应该只有「真相并非如此」的否定，还应该有「我想要」「我希望」「我可以」的肯定。

比起「放弃」，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得到」，而在那之前，我们必须相信自己可以得到，我们必须承认自己有欲望、有期待、有牵挂。

我们能够做到的最基本却也最重要的诚实，就是直视自己的内心，不承认以「真相」为矫饰的痛苦，不接受以「爱」为名的控制，不让「应该」成为关于自我的暴政，不让「目的」成为价值的来源。

知我是我，心有天游。愿2024年的我们依然诚实。 

诸位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