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29 徒步環島01

D1-220829

鳳山→屏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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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路了。

後來旅程之中常有人問起為什麼要徒步環島？為什麼要用走的方式？這大概是整趟旅程的大哉問，像手臂上因蟹足腫體質腫起的傷疤，平時幾乎快忘了它的存在，但每每被問起，又忽然之間覺得癢了一下、忽然覺得該解釋些什麼似的。

後來遇到一位旅伴，暫時稱他為環島底迪，他說它也最討厭別人問這問題了，我們分享了彼此的官方說法，然後不約而同笑了，有時候出發是真的沒有理由，走就對了，想太多時，那些理由反倒變成了推託。真正的理由，都是邊走邊找到的。

（噢對官方說法是，大學時期用過其他方式環島過許多次，於是後來就想改用徒步的方式，有這想法很久了，直到最近的轉換期才得以實行。但這說法有回答跟沒回答是一樣的吧XD）

想起前一天晚上和朋友L通了電話，跟他說出走的暫時的緣由，這是少數我覺得最接近的說法了。本來預計七月底考完國考後要專心衝刺去年申請過的補助案跟論文，閉關一整個八月，然而七月中左右一邊準備國考，便一邊有預感，預感八月這兩項計畫都會卡關。果真第六感很準，八月底的某一天，我覺得我不出去走走就會注定繭居在這死胡同。

在電話中我跟L說，我彷彿都說得出卡住的地方，但就是跨不出去。我跟他說，我想起四月去找諮商師時她跟我說過的話，我是一個很不能活在當下的人，這並不是說我好高騖遠或心不在焉，而是我一直在反省過去、也一直在擔心著未來，卻從來沒有在當下。

於是，「在當下」便成了我的課題。於是，有什麼比單純地使用身體、單純地走路更可以「在當下」的。

打包行李時，把耳機放到最易拿到的位置，想說也許走路時會想聽音樂。後來真的上路時，卻又默默把它放回包包最深處。環島底迪笑我這樣少了許多樂趣，我跟他說，我就像一隻打開所有觸角的螞蟻，對外界訊號太過敏感，可能不過一首歌，卻讓我想起太多東西，讓我又無法在那個當下，拿下耳機，反而可以好好地仔細聽聽這路上的聲音。

這也是在上路第一天就發現的。走在公路上、田間小路、市區哩，耳中充斥的都是不一樣的聲音。剛出發時走在鳥松的田間小路，訝異著原來安靜並非無聲，一點點鳥鳴，遠方的工廠，路邊的黑狗，松寮陸橋，鐵路。原來安靜也可以是悅耳的。

轉了個彎轉到台一線上，開始學著細細去分辨後方來車是機車、檔車、重機，還是幾近無聲的腳踏車，抑或是底盤高的休旅車、低底盤的轎車，或是小發財（可能還在廣播著修理腳踏車？壞冰箱、壞電風……）、大貨車、聯結車，各自發出不同的音波與音頻，彷彿擁有自己的語言，而我在這四十幾天的修行，修成這些不同的語言。

大寮江山村，兩列藍銀相間的區間車相向駛過，鐵軌幾乎就在公路旁，聲音近地就像貼在耳邊的吹風機。駛過之時，暫時耳鳴一般，聲音之大卻反倒像無聲，聽不見其他外界的雜訊，彷彿在這個時空，時間輕輕暫停了一下。走路的這四十幾天，總覺得時間好像也輕輕暫停了一下。

行過高屏大橋，橫跨高屏溪，是好久以前就夢寐想走的。

還記得是從六月第二次上玉山那次開始，走在主峰往北峰的路上，左邊懸崖邊驚鴻一瞥，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幾乎不加思索地憑著記憶中的資料庫及腦中內建的台灣地圖，喊出山腳下的陳有蘭溪的名字。從那時開始，發現自己其實喜歡去研究一條溪流的上游源自哪裡、中下游途經何地、下游又自哪裡出海，彷彿是藉著溪流水文，一路尋索，找回自己腳底下的土地。

高屏溪，分隔高雄與屏東兩行政區的河流，是自從大二有了機車、可以常常跑喜愛的旗山美濃地區那時到現在，最熟悉的一條溪流，而高屏大橋，是自從大二被家教學生騎檔車從屏東載回高雄（就是那個大家都以為我們在一起的家教學生，甫入夜的高屏溪，數不清的路燈光影拂過，it’s another story.）直到現在，最熟悉的一條大橋，彷彿都是依著它們而認識了高雄的輪廓。

於是，不顧google導航的反對，我小心翼翼地毅然決然走上還是有些上班車潮的高屏大橋（身為高雄人的環島底迪聽到不禁驚呼夭壽喔）。右邊下游一路延伸至萬大大橋，河邊灰白的甜根子草清晰可見，總覺得像一隻隻大型逗貓棒。近處依稀可見農婦、菜瓜棚、鳳梨、水稻、大樹。

左邊上游則是下淡水溪鐵橋，鐵橋外一路往山的方向延伸，還可看見義大摩天輪，雖然更遠處便被雲擋住了，但彷彿一路追索，尋得了溪的根，再往上回溯至荖濃溪與旗山溪的分岔處（在斜張橋附近），前者往里港、新威、六龜、桃源一路綿延至玉山東峰附近，後者往旗山後更名為楠梓仙溪，再一路延伸至那瑪夏，最後匍匐玉山山間。

後來自己騎著機車，高屏大橋也往來多次，如今卻是用腳走過，像是用另一種丈量方式，重新再認識了一次這條溪。

花了整整半小時的光景才從河的右岸到了左岸，俯瞰在日頭下波光粼粼的溪水，彷彿每一個水波皺褶都有故事，每一塊淤積的小洲都有滄桑，我看著大河灣灣，順著生命之流，到它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