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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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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秤之外的棋道——尝试22年高考作文

谢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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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ai横扫棋坛,消解既往一切定式的当下,高考作文重提棋道中的“本手、妙手与俗手”,颇有些黑色幽默的意思。忍不住撰文解构题干,文末附带一些随感。

阅读下面的材料,根据要求写作。(60分)

“本手、妙手、俗手”是围棋的三个术语。本手是指合乎棋理的正规下法;妙手是指出人意料的精妙下法;俗手是指貌似合理,而从全局看通常会受损的下法。对于初学者而言,应该从本手开始,本手的功夫扎实了,棋力才会提高。一些初学者热衷于追求妙手,而忽视更为常用的本手。本手是基础,妙手是创造。一般来说,对本手理解深刻,才可能出现妙手;否则,难免下出俗手,水平也不易提升。

以上材料对我们颇具启示意义。请结合材料写一篇文章,体现你的感悟与思考。


一秤之外的棋道

“棋道有百,我只知七”,这本是日本棋圣藤泽秀行的谦辞,却在围棋的AI时代,显得有些狂妄。毕竟在布局怪异、“俗手”迭出、尚可让天下三先的AI面前,人类之于棋道,怕是“百不知一”。既往总结的诸多棋理、定式也随之消解。行棋与AI的拟合度,成为评估本手、妙手与俗手的新标准。无论是否乐见,围棋界的革命已悄然而至。

这场革命警醒世人:所谓本手、妙手与俗手都有一个重要前提:全局判断。棋手将“貌似合理”但有损于“全局”的下法视为俗手,但他们所谓的“全局”,只是一种粗糙的近似。否则洞悉围棋诸般变化者,大可找出必胜法则,围棋也就不足以成为游戏。既往棋理的相对稳定,建立在人类对围棋的全局判断较为粗糙,却又水平近似的基础上。AI虽也不能穷尽棋路,但凭借远超人类的判断力,已足以颠覆既往的棋道。

考虑到AI同样也是人类百年来在数学、微电子、软件工程等领域的智慧结晶,甚至可以说那些工程师与数学家反而更接近纵横十九道的本质。沉溺于一秤之内的搏杀,试图以人力穷尽棋道,已然落了下乘。即便唯一胜过AI的天才棋手李世石,在退役之际也只能不甘地说,“围棋不再是艺术,这让我难以为继”。

两千年前的汨罗江畔,另一个天才喟然长叹。贾谊不明白汉文帝为何听信谗言,将自己的安邦妙策束之高阁。在他看来,“改正朔、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这些都是天下大治的根本所在。不同于李世石,贾谊素来鄙夷“失礼迷风”的围棋。可他不知,自己早已迷失在了他人的棋局之中。

一秤之外的博弈,远非围棋那么纯粹。贾谊自恃格局高远,妙手迭出,却忽略了自己跟别人下的未必是同一盘棋。在不同的棋盘上,妙手、俗手可能南辕北辙。如苏轼所言,功勋集团对汉文有拥立之功。纵然文帝有心改革,也无法“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从其新”。为贾谊计,应该广交群臣,消除顾忌,而后改革。或许在贾谊看来,拉帮结派俗不可耐;但在汉文眼中,急于求成的改革何尝不是破坏大局的俗手。历史终究证明了改革的必要性,可贾谊早已郁郁而终。汉文给了他韬光养晦的机会,他却没有静待时局的耐心。故苏轼曰,“非汉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用汉文也。”

李世石与贾谊,两位天才跨越时空的长叹,传达的正是棋盘内外的棋道。本手、妙手、与俗手的意义,都建立在人们对于全局相对一致的理解之上。革命性的变化,源于对全局范式的突破,而非一两手出人意表的奇招。范式转变之后,本手、俗手与妙手的关系也随之流转。对于棋盘之外的博弈,仅有洞察理论最优解的超世之才,也难免为遗俗所累。唯有兼顾他人的全局观,在纵横捭阖之下走出各方服膺的一步,才是一秤之外的妙手。


一些随感:

本文开篇即从“全局”的角度,解构题干中“本手、妙手、俗手”的意义。就考场作文而言,这无异于在悬崖边上策马奔腾。这么构思的原因,除了想在立意上求变之外,也与我对作文的态度有关。

第一眼看到这个题目,我对出卷人的观感颇为矛盾。一方面,这是一个有启发性,给考生不少创作空间的好题目;另一方面,尽管题干准确地把握了围棋术语的内涵,但其试图引导的思考却与围棋近年来的境遇大相径庭。如本文所述,alpha go以降的种种AI程序已经在短短数年间重构了整个职业围棋界的生态。“本手、妙手与俗手”等既往的“棋道观”,正遭受严峻挑战。天才如柯洁,也直呼“看不懂围棋”。而当今的世界第一人申真谞,则因为棋风最为类似AI,而被称作申工智能。虽然这些发生在职业圈的动荡,未必会影响到业余爱好者享受行棋的乐趣;但围棋作为智力运动,顶层的地震也就颠覆了既往那些“棋道”的合法性。

如果从结合现实的层面,以人工智能对“棋道”的冲击为题,恐怕更为深刻。如今的题目,似乎是只考虑到“围棋”话题在近年来的热门,却对其热门背后的原因(人工智能的冲击及其影响)避而不谈,于是给出了这么一个既联系现实,又与现实的教训背道而驰的题目。如此一来,考生只能将所谓“本手、妙手、俗手”比附到一切事先积累的写作素材,绕开围棋界正在发生的这场革命。

我始终认为,任何层面的写作,都不该沦为空洞的比附与辞藻堆叠。虽然很多考生甚至阅卷人眼中,高考作文就是一种当代八股,但我还是希望这几百字内,能多承载一些切实的思考。如此才能使作文的意义独立于考场之外。譬如我文中引用的《贾谊论》,便是苏轼在准备科举时所写的策论,相当于宋代的高考作文。可又有谁能说《贾谊论》只是应试之作,对后人毫无启发呢?

正因如此,我在构思本文时,无法不以人工智能的冲击为出发点,尽管这恐怕与出题者所预设的回答范式不同。本文对于本手、俗手、妙手的理解,并未颠覆题干中的定义,只不过强调了三者的流动性,以及其流动的本质在于全局观念的变动。因为这也是这场围棋革命给予我最大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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