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接上文）

五

　　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先生會突然之間看到我的存在，但或許這並不算是壞事。

　　他沒再經常露出哀愁的神情，應該是因為有「人」的陪伴吧；我也發現先生其實是個健談的人，幾乎和我無話不談。

　　「抱歉抱歉，我是不是很多話啊......」他無奈地笑言道。

　　先生總是很容易說「抱歉」、「對不起」這些話。

　　「.....不，我想繼續聽你講故事。」

　　我看過他所寫的回信，我看過他教導孩子時的耐心，我看過他因為幫不了別人而自責的神情。

　　温柔的人總是替人們着想，這讓他們更容易受到傷害，而且在這世上......說不定人們正是利用他們的温柔，加以壓榨、利用，以達到自己的私慾。

　　他們這樣子為人而活，真的......很容易被人們誤認為是「懦弱的人」。

六

　　先生貌似一直在為某些事情而苦惱。

　　看着他對着空白的稿紙嘆氣時，我放下手上的書，跟平日一樣開始幫他收拾書籍。

　　「先生。」我緩緩開口問道：「你最近是不是在煩惱着什麼事情？」

　　他只是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而已。」

　　我習慣性地保持沉默，沒有再追問他。而當我看到那一疊空白的稿紙，直覺卻在告訴我：有些事情正在蘊釀着。

　　我正打算離開書房時，先生突然說話，他的聲音正在顫抖着：

　　「當我看着空白的紙時，會有莫名的恐懼，以及迷茫。」

　　「......為什麼？」

七

　　「白紙，雖說可以在亂寫亂畫，但在決定好要寫或者要畫的之前，卻是一場煎熬。」

　　我不明白先生所說的，問他打算在稿紙上寫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語說同一句話：「我不知道......對不起。」

　　「先生，請不要說『對不起』這種話。」我嘆氣道：「你，根本什麼都沒做錯。」

　　我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想做些實質性上的安慰，然而手穿過了他的身體，我並不能夠觸碰到他。

　　莫名覺得自己好像是被膈應的存在，我像是一名旁觀者，只能看着一個人的大起大落，自己無法做到，也無法改變任何的事情——我想做些事情，儘管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些什麼。

　　先生問：「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想。」我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我也沒有想過，他跟我說他的故事，居然會是他最後的一番話。

八

　　死亡，是一瞬間的。一個人選擇自殺，卻是經過漫長的掙扎。但，一直以來作為旁觀者的我居然對一個人選擇了結生命這舉動毫無警覺。

　　當我在打掃大廳時，我聽到了書房裏有不尋常的動靜，我一時好奇就去看。

　　先生正在嘗試上吊自盡。

　　我是忽略到什麼事情嗎？！我的內心很慌張，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事情。

　　「先生......？！」我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

　　「對不起......」他笑了，「誰也沒法拯救到我。」

　　他這一次的笑，再也沒有過往的悲傷，但是......

　　我並不想他變成這樣子。

九

　　月夜。

　　「或許，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過我希望你能夠好好地活着，不為誰，只為你自己而活。雖然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屬於活着，但可以的話，我希望先生你能告訴我，活着這世界上，是什麼體驗，有什麼感受......」我像是在自言自語般，跟已經睡着的先生說話：

　　「這次，是我跟你說抱歉了，先生。」

　　我伸出手，這一次，我觸碰到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