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記得你們走下去？

快要一年了。五月。

重新回想起來，還是有「怎麼會這樣」的戰慄與哀傷。帶著一種明知不可能，如果可以，希望能夠挽回些什麼的遺憾。

哀慟讓我們對時間記憶得深刻而鮮明，我們總是能夠想起，得知消息的當下，我在哪裡。那天晚上，大家圍坐訴說，我在山上，我在房間，接下來我去通知其他人，接下來我什麼也不能做，那一個禮拜，我是怎麼度過的──對於我們如何不在場與在場，我們總是能夠指認清晰。

我曾經寫下，我想要記得你們，走下去。一年了，我記得你們。可是，「記得你們走下去」意味著什麼？攜帶著「你們對自然與對生命的熱愛」這份覺知與記憶走下去，意味著什麼？這一年，我的身體和山，和岩，要很刻意才能有交集，很多時候，我什麼都感覺不到。只有疲憊，只有頭腦指令著身體，只有賺錢生活的慾望。

為什麼是你？

那天晚上，與你相熟的朋友這樣問。那樣的困惑，是曾經看過你傾力投注在熱愛的事物，所發出的光芒，與此同時失去你所產生的相對問句。

我仍然不時想起一些破碎的回憶。

四人隊，第二天要過一段岩壁，他們去攻擊，你教我在團隊裡可以做的事：理繩，收繩。岩壁上的陽光，下半身泡在水裡。我就這樣，看著你們的背影。

好友S攻擊橫渡一個岩面，你確保，S踮著腳尖，另一腳平衡，說我快抽筋了，休息一下，慢慢的，一個一個架好，通過。你第二個渡過，調整著所有固定點的放置。你們討論著怎麼上一段岩壁。

我問，可以嗎？你告訴我，去啊，去試看看。
我說，好。
爬瀑的時候，好緊張，好快樂。
好自由。

我好像就是這樣看著你們的背影。弱弱的廢廢的我，總是被恐懼束縛的我。
不曾真正愛過、投入過的我？也許不。
應該是說，不像你們那樣的，愛過、失去過、投入過。

又平實，又散發著光芒的活過。

S說過，他害怕遺忘。這麼多相處的細節，這麼多你為他記得的記憶與情緒，這麼多你安排好的計劃。甚至是D0夜晚的交通天，那樣的回憶與情緒。

我曾經覺得有你們的記憶這麼少，可以好好記得。
可是現在我也好害怕遺忘。我好害怕一切都會過去。
所以我必須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