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吟之時》22：愛你，我14歲的小情人

那時年幼的我常常止不住想求問，為什麼我親愛的母親總是在最不容易造成尷尬局面的時段裏現身。可惜自殺身亡的她再也不能告訴我真實答案，倒也算公平，畢竟好多年後，她品學兼優的孩子，也做過一些令她生生蒙羞的小事。

讓我們短暫回溯一下，她的在天之靈興許早已忘懷的那段往事吧。

“完治，媽媽回來了哦！”

媽媽一如既往地高喊出聲，生怕屋裏人聽不到似的。

媽媽摘下遮陽空頂帽，任由高挑的馬尾晃蕩在半空中，傭人跟在其身後，負責將高爾夫球具一一放置妥當。

“面色怎麼有些蒼白，是沒休息好嗎？”媽媽摸了摸我的臉，然後自顧自地念叨起來，“需要吸氧看看嘛？媽媽知道有一間酒吧供應的氧氣品質超棒，環境安靜又洋氣，不知道能不能帶小孩子去那呢？”

“媽媽，是因為爸爸他……”

“完治！”母親突然沖我大吼一聲，頃刻便又恢復溫和微笑，“我說過多少遍了，在家也要說日文，不記得了嗎？”

見我低頭不語，母親又撫摸上我的後腦勺。

“乖，別人家的孩子有多少能過上你這般優渥的生活，不要總是質疑你父親的教育方式，他會傷心的。”

“可是我……”

我鼓起勇氣抬起頭，發現媽媽她明明在和我對話，那雙嫵媚慵懶的眼睛卻壓根沒把焦點挪到我身上。

“我知道了，媽媽。”

媽媽說的話，何嘗不是對的呢。別人家的孩子捲入滔滔巨浪，閉上眼睛就看不見了；別人家的孩子喪命於大型武器的轟隆聲下，捂住耳朵就聽不到了；別人家的孩子堆成一座屍體山，捏住鼻子就聞不著了。人類是倚靠自私方得生存的物種，我對這則久經驗證的科學結論深信不疑，但是呀，我可是媽媽的孩子哦，不是別人家的一郎次郎，是小林家被爸爸與媽媽共同取名為“完治”的孩子哦，哪怕只有一點點愛意，也無法支撐著你們對俗名為“自私自利”的基因負隅頑抗嗎？

即使是在你們都化成骨灰、而我年紀已及為人父母的今天，我依舊抱有一個死死纏繞著整片童年、幼稚至極的疑問——我，當真是父親母親浪漫愛情的結晶，而不是簡單的由精子與卵子結合而成的聚合物嗎？

不，莉香，我之所以嘗試在日記裏傾訴那段過去，目的絕非博取你或任何人的憐憫。但如果有一天，我不幸站在審判席上，或許它可以幫上點忙，陪審團乃至公眾都容易為塗滿悲劇底色的嫌疑人著迷，何況我的樣貌身份都還算體面。

但實際上，我開始選擇放下這段過去，我要證明一點——莉香，這個別人家的孩子，我照樣能慷慨無私地愛她，我比父親與母親要強上千倍萬倍，我更身懷錶達愛的力量與決心。

“我好開心！謝謝你，完治！”

莉香，為了時刻聽見你的這句話，要我做什麼都心甘情願，我是永遠為莉香小公主所御用的幸福笑容發射器。順便一提，若要使發射器正常運作，極其強大的外部推動力量絕對必不可少，因此我常常需要及時提取補給，須明白，這是無可厚非的微薄的回報。

土曜日（即星期六），夜晚，天氣陰沉細雨

又是美好難忘的一晚。

忠誠勇武的守衛們紛紛抵抗不住夜深人靜席捲而來的困意，逐漸放鬆警惕。這晚，小公主循例喝完牛奶，進行完洗漱便心滿意足地鑽進被窩，過了少頃，如百靈鳥婉轉柔媚的輕鼾聲飄至門邊，又透出漏光的縫隙。

我輕推開門，落落大方地走進這位高貴少女的粉紅色宮殿，準確來說，是“裸裸大方”地，頂著至上光榮的頭銜，扔掉倍顯多餘的護盾與盔甲，一心一意地向小公主殿下索取應得獎賞。

倒給你的牛奶裏，我都在遞到你桌上前，混進一定量的安眠藥粉（特意挑選的，口感上佳），品飲後不出五分鐘，你便會開始昏昏欲睡，在床上沉沉地墜入香甜夢鄉——也方便我現在側躺於床上，仔仔細細地觀察你，觸碰你。當欣賞一尊世上絕無僅有的絕美雕像時，誰都想要這麼做試試看，更何況你是個渾身散發出暖烘烘香氣、肌膚彈性嫩滑的小嬌娃呢。

儘管輕合的眼皮遮掩住成對的鑽石光輝，但嬌柔肢體上稀稀疏疏的半透明絨毛，無一不光閃照人，我不由懷疑，任是天賦異稟的作家，也絕然找不出更華麗的辭藻，去給你酮體上結出的水靈飽滿的果實添多一分美感，再怎麼才華橫溢的畫家，也點睛不出你脖頸側棕黑色小痣的特質，那樣不覺放蕩的可愛、不忘純真的性感。

我瞥見床頭櫃上的棒球，順手抓起它，任由它滾動在你折射出臺燈柔黃光線的體毛上，從連綿袒露的細沙丘啟程，一路遊曳到毛茸茸的小森林，淺嘗幾口清澈迷香的花仙子湖水，又快活地、貪得無厭地直滑落下與玉石渾然一色的幽幽山谷……

它最終停留在那兩片極致的豔麗柔軟上。我稍稍比對了下，果然還是不行的吧，把這枚棒球塞進你的櫻桃小嘴裏，或者其他地方，是會引起疼痛不適的尺寸，更別提那根冰涼透頂的金屬粗球棒了。請你放心，我身上不可能流淌著家父那種充斥殘暴因數的血液，我只會是我自己，奉為至寶地把小愛人捧在手心，疼愛憐惜的時間都嫌不夠，我又怎麼可能捨得傷害你呢。

在你之前，梨花之後，數十年來，不是沒有人探訪過那片禁忌幽林。我所要付出的代價，明碼標價，童叟無欺，開個玩笑，在迎合人類原始本能的領域具備成熟鮮亮的產業鏈，也算得上是這個國家對民眾生活最深沉的關愛與尊重。但那玩意兒炮製出的快樂極其容易煙消雲散，空無一物的狂歡不值得我施捨半點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