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离开匆匆的北国
感觉每次家里的事情面临新的进程,心里都响起一个声音说“号外,号外”哈哈哈哈哈。渐渐脱离开了个体悲剧看待自己的家庭,即便仍然会难过,但是平静更多。我发现自己的家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样本观察,尤其在这次妈妈和爸爸的争端。
他们因为房子抵押贷款和爸爸要换肝的事情又打起来,爸爸先动手,但是他打不过妈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很有趣,我的猜测也是这样的,爸爸现在的体力使得他完全无法打得过一个健康的女性了。妈妈和我说,爸爸打她哪儿,她就还回哪儿,并且打得比他更狠。
妈妈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音量降低,但是我内心的情绪有些复杂,我更大意义上是为她开心的,挨打挨了这么多年,这么多的窝囊气,她终于可以还手、更多地打回去了。有趣之处也在于他们在男女体力上的位置此时是被调换的:妈妈成为了那个武力强盛的人,爸爸变得因疾病而弱小。妈妈和我形容,“我两只手把他扣住,他一动都动不了”。
但是妈妈仍然离家出走了(这里要澄清,此处的“家”指的是那样一个曾经的实体的寓所,而并非抽象意义上的家,妈妈在的地方才是我抽象意义上的家)。即便她打得过这个男人,她仍然仓皇离开,因为爸爸说,“我要 拿刀弄死你”。
真的非常有趣,我发现男的真的非常有趣,但他们无力的愤怒到了极限,他们只剩下这样一种可能是恐吓又很多真心的话,“我要弄死你”。我听过很多男性在诸多场景里重复这句话,宾语一变再变,“她等着瞧,我他妈的弄死她”,“你等着,我他妈砍死你”,“她不听话我就弄死她”。诸如此类的,听了太多,越听到现在越觉得好笑。
是啊,没别的能耐了吧。
妈妈一开始本来不想让我知道家里这份争端,是姐姐和我说的。姐姐一反常态打电话给我,聊起了爸爸和妈妈决定彻底分家,妈妈决定坚决地弃这个家暴了她几十年的肝癌晚期患者于不顾,姐姐说她也打算和爸爸撕破脸了,不再见他,不让他去她们在上海的家,不再联系、不接电话。
我很难描述我的心情,也并不能想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我要不要和爸爸彻底断绝关系。不再询问、不再见他、不再接他的消息,如此种种。和妈妈打电话时更多也是和妈妈表达了我对她的支持,她已经这样熬了几十年,不该再继续下去了。
妈妈也聊到我未来几年读博的动向,瑞士和美国我都收到了一些录取,她很坚定地想让我去瑞士,不希望我去美国,担心去美国之后难以回家,她说“妈妈也就这么一二十年了,想多陪陪你”。她其实很想要我给她一个确定的答案,想要我确定去瑞士,想要我和她说,“妈妈,美国那边我都不考虑,我只接这一所”。但是这种话我说不出来,我要再等等看,关于自身很长久的未来的时候,我没法、没法给她这个承诺。
打给她更多是为了告诫她一些回家时需要注意的事情,因为她要回家拿一趟东西,我更多担心她这些事情上的安危。和她讲到中国大陆女性谋杀案的首要原因是婚内谋杀/来自丈夫的谋杀,我叮嘱她如果回去一定要带着人一起、要多加小心、要速战速决,不能夜长梦多。诸如此类,又想到从前做的那个爸爸杀了妈妈和姐姐的梦。
有些奇怪地,我对这次的变局某种意义上感到欣喜。爸爸的死亡也许会为这个系列划上一个暂时的终结,这一步的到来是必然的,他濒死而求生所以走上极端鱼死网破是一种他人格下近乎避无可避的必然。早些到来也会早些结束,我相信。
妈妈决定不再阻止爸爸用抵押贷款的房子换肝,但我同时恐惧,恐惧他找到匹配的肝源、抗拒他手术成功、恐惧他没有那么强烈的排异反应、恐惧他也许还要再多活几年。这些是令我恐惧,但未来几年我都在国外其实也算是避开了这一种可能的最坏的结果。要好好努力,早点接姐姐和妈妈一起出来。
刚刚得知这一切时又觉得好虚弱,独自走在路上抽泣几声又没有泪水。可能也习惯了吧,习惯这一切的发生。
Audrey和我说她的iang或许是因为她参加白纸运动和一些光时的运动而迟迟没有被签发,我们都在这些等待里。
我的等待可能也算不上焦灼,我更多期待,期待变化发生,期待该来的来。
我是强壮的人,我勇猛、坚韧、平和、果敢,我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什么都不怕。
未来是很好很好的,我什么都不怕。
最近常常冥想,也常常觉得虚弱,我更多感觉到自己慢慢变得平静,不再因为很多事情起内心的波澜,那是一种从前不曾体会过的平静,是我某种意义上梦寐以求的平静。不要害怕了,不要害怕在世界上生存着,不要害怕人类,不要害怕人群,保持一些勇敢地付出和索取。从没有人教导过我如何在世界上自然地存活,如何拥有求生欲,可也不能死的吧,如果此时死掉,我的那些承诺该怎么办呢。
似乎并不拥有死亡的自由。
知道你很累宝贝,生活都是好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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