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豐大火追蹤1｜記者放蛇 揭法團主席涉搞無牌賓館 被踢爆後追出後梯急退款
（原文刊載於集誌社）
記者｜廖俊升、何珮瑚
攝影｜梁文熙
本月初，賓館林立的油麻地華豐大廈發生奪命火。大火過後，《集誌社》記者抽樣巡查區內五幢舊商住樓，揭發華豐對面的鴻運大樓有懷疑無牌賓館。記者佯裝旅客成功租房，追查下發現經營者正是華豐大廈法團主席葉小紅。記者及後表明身分，質問葉小紅為何經營無牌賓館？她稱「嗰度唔租啦」，並追出門口，將 300 元房租塞進記者褲袋「退款」。民政事務總署回覆查詢時表示，牌照處會按既定機制作適當跟進。律師兼立法會議員江玉歡相信，葉已屬違規經營無牌賓館，又認為當局發牌前應考慮大廈樓齡及賓館數目。巡查華豐附近五廈 未遵驗樓令、清拆令
油麻地華豐大火，在本月 10 日發生三級火，釀五死 40 傷。華豐大廈除 16 年未遵消防安全指令，大廈內有 35 間持牌賓館，藏安全隱患。附近的舊廈，會否有同類問題？《集誌社》記者上周巡查華豐大廈鄰近五幢舊樓，了解其消防狀況，分別有 59 年樓齡的美明大廈、62 年樓齡的鴻運大樓、63 年樓齡的立信大廈、吳淞大樓，以及 65 年樓齡的統一大廈 A 座。巡查發現，五幢大廈都有滅火筒過期、後樓梯被雜物堵塞等問題。
上述五廈，同樣賓館林立，立信大廈有 15 間、鴻運大樓有 12 間、美明大廈有 5 間、吳淞大樓有 8 間、統一大廈有 1 間。記者逐層「洗樓」查訪，發現有懷疑無牌賓館經營。鴻運大樓五樓 F 單位外，走廊掛起「禧昌賓館」、「禧昌酒店」招牌。根據旅館網 Klook、永安旅遊、攜程及美團，鴻運大樓 5 樓 D、E、F 室均是「禧昌賓館」。不過，以牌照事務處「持牌酒店／賓館」搜尋器，搜尋鴻運大樓 5D、E、F 單位地址、或搜尋 「禧昌賓館」，均無持牌賓館資料。
牌照處：禧昌正申牌照 目前營運屬違法
記者致電牌照事務處熱線查詢，獲回答指，5D、E、 F 單位並無持牌賓館，但「禧昌賓館」正申請 D、E 單位的賓館牌照，尚未獲批。申請階段能否營運？處方回答指「道理上不可以」。目前已開始營運是否違法？處方指「理論上係」，並指可以執法。處方表示，有關單位的賓館牌照申請，「申請咗唔係好耐」，但不便透露何時提交申請，正常要審批一年。記者四天後再致電牌照處，另一名職員回答指，「禧昌賓館」的申請是在今年三月提交。
放蛇直擊 無牌賓館 300 元一晚
記者佯裝旅客，見到 5F 的門口打開，於是入內查詢能否租房，當時有一男一女在場，自稱 Helen 的女子先說：「冇呀，冇租房㗎，你做咩入嚟，我哋住家嚟」；中年男子則指「我哋已經唔做」，但隨即又問向記者：「有多少人租？」記者回應指二人、住一晚。
Helen 打電話給朋友「葉小姐」，問有沒有房可以出租一晚，對方答有、 6 號房。Helen 叫「葉小姐」傳來房間密碼，Helen 及後向記者表示「300 蚊，兩個人，一晚，隔離我帶你去」，再帶記者到旁邊 5D 單位「608」號房，稱該房間今年內曾進行裝修，故「比較新淨」。
「賓館」由華豐大廈法團主席葉小紅經營
據記者觀察， 5D 有九間房、一個廚房。單位的走廊，牆上貼了「叶小紅」的銀行戶口號碼、轉數快號碼，以及「叶小紅」的微訊二維碼。記者發現，相關轉數快電話號碼，與華豐法團主席葉小紅的電話相同。葉小紅同時是華豐 10 樓 G 室蘇杭賓館的東主，蘇杭賓館持有牌照。
Helen 向記者表示，5D 賓館相當爆滿，當日只有一間雙人客房可供入住。Helen 向記者收取 300 元，並多次向記者確認，5D 單位是由葉小紅管理、會將租金轉交予葉。葉小紅隨後亦在電話中，向記者確認，已收取 300 元日租。
房間面積百尺 有華豐災民居住
價值 300 元一晚的房間，環境如何？ 608 號房面積約 100 平方呎，有一張雙人床、一張摺枱、客廁，並有一部電視，房間內其中一盞燈未能開啟。根據美聯物業網頁資料，鴻運大樓 5D 單位實用面積為 597 呎。
隔壁單位較大，估計有一百餘呎，有兩張床。該單位住戶向記者透露，他租用華豐大廈一間賓館多年，惟因該廈大火，早前遷離，現時間中會租用 5D 單位，每 5 小時租金約 200 元。他形容，華豐大廈的賓館環境「比較舊、好舊」，因此不會考慮搬回。
提出換房被帶至華豐 葉小紅未透露曾火災
記者隨後以房間設備殘舊、希望租多兩天為由，致電葉小紅查詢，同區有否其他房間可供入住，對方指「同一區嗰度冇電梯、電梯壞咗，驚你唔鍾意」；「對面呀，對面電梯壞咗，驚你辛苦」，並指稍後帶記者看房。
兩小時後，記者再致電葉小紅查詢調房事宜，葉叫記者到華豐大廈等，並問記者知不知道華豐大廈、「嗰度 o唔 ok」，葉全程沒透露一周前曾經歷火災，僅指「電梯壞了」。
25 分鐘後，記者與葉小紅在華豐大廈地下見面，葉再次口頭確認，已收到 300 元租金，著記者「收到啦唔使擔心」，記者問她，鴻運大樓 5D 單位營運了多久，她說「時間短」。
華豐大火一周 賓館即恢復營運
當時距離華豐大廈發生大火正好一周，記者隨葉小紅進入華豐時，大廈仍瀰漫一陣煙燻味，僅得一部升降機能夠正常運作，葉按下「10」字按鈕，帶記者前往華豐大廈 10G 室的蘇杭賓館。據觀察，賓館門外地下有數條毛巾，其中一條白色大毛巾有灰黑污漬。
數分鐘後指鴻運 5D 已出租 著記者留在華豐
葉向記者展示房間後稱，「你鐘意呢度又得，鍾意頭先嗰度又得」。記者先以顧客身分，問她鴻運大樓的 5D 有否申領賓館牌照，葉小紅未有正面回答，僅稱「嗰邊（鴻運 5D）基本上全部都係月租的，𠵱度（華豐 ）就係散租」。
「火災完咗啦，安全啦」
數分鐘後，葉小紅突然表示，鴻運大樓 5D 的 608 房，已租給別人，著記者住在蘇杭賓館。記者查詢這裡曾火災、是否安全可住？葉指可住，並已住了很多人：「依家我哋都喺度住，都住咗好多人」、「（火災）完咗啦，安全啦」，「火燭人哋唔安全，我哋安全，因為消防門安全呀」。
這時候，記者堅持，想租回鴻運大樓 5D 單位的房間，葉表示「聽日啦，你今日住呢度先。因為我哋好快趣做生意，幾百蚊。聽日有其他房睇下，有邊個退（房）就邊度啦」。
記者質詢 葉即拒租鴻運 5D
記者隨後表明身分，指出鴻運大樓 5D 單位沒有註冊賓館牌照，葉即表示「唔租啦，嗰度唔租啦」。記者追問，剛才葉已確認向記者租出 5D 單位一晚，她就指「唔係，唔係我，可能我朋友唔識嘢。唔識嘢，我同佢講唔好搞啦，過嚟呢度」。
追至後樓梯還款
記者其後離開蘇杭賓館，打算沿樓梯離開華豐大廈，葉小紅追出來後樓梯，稱「俾翻啲錢你」、「隔離屋嗰啲人 （Helen），唔係我哋㗎」，欲將 300 元還給記者，記者拒絕，她則把房租塞入記者褲袋。
集誌社檔案：葉小紅油麻地持三間旅館 身兼法團主席大火後捱批
記者獲得資料顯示，葉小紅另外持有油麻地平安大樓 10 樓 12 室單位物業，牌照處資料顯示，該單位經營持牌賓館露比旅店。換言之，在油麻地不足十分鐘路程內，葉小紅至少經營三間賓館，分別是蘇杭賓館、露比旅館和鴻運 5D 的賓館。
華豐大火有租客批評法團管理混亂，一樓走廊長期有電線和雜物，投訴後仍無人處理，斥法團「淨係識收管理費」。身兼華豐法團主席的葉小紅曾受訪指，消防安全顧問公司將工程起價至 3000 多萬元，法團內訌、質疑法團內「有人想搵食」，她又指法團換屆有遺漏，致未依時做年檢。
執業律師、議員江玉歡：雖已退款，但為已觸犯條例
執業律師、立法會議員江玉歡表示，《旅館業條例》列明，若處所顯示可向繳付費用者提供住宿，則屬酒店或賓館，若非長租、安老院舍等豁免處所，則需領牌，又稱葉小紅雖已退款，但行為已觸犯上述條例。
民政事務總署回覆查詢時表示，根據紀錄，鴻運大樓 5D 並非持牌賓館，牌照處會按既定機制作適當跟進。署方又指，牌照處過去一年，就《集誌社》巡查的五幢大廈，因應投訴，曾作出合共 45 次巡查，其中一次巡查發現立信大廈一個處所懷疑無牌經營賓館，牌照處正調查有關個案，如有證據會檢控，其餘巡查並無發現無牌賓館。
江玉歡稱，近日「係咁噫」瀏覽網上預約平台，仍見不少疑似無牌賓館，現象是冰山一角，反映政府巡查及執法不力。她補充，雖有不同部門定期巡查，但「大家只係 focus 睇自己部門嘅嘢」，建議委派特定部門處理。
江又稱，華豐大火亦揭賓館發牌制有改善空間，「點解會容許一幢舊樓有咁多賓館？遊客嚟到，對香港印象都唔會好」。她又指，現行發牌要求，雖會考慮樓宇結構、消防安全等，建議可同時考慮大廈樓齡、大廈賓館數量等。
賓館聯合總會：無牌賓館必然影響遊客對港觀感
香港旅遊業賓館聯合總會創會會長李嘉龍表示，現時港府對於賓館發牌、續牌有嚴格規定，如要求處所符合指定間隔、樓宇安全要求，另會考慮所在大廈的消防安全，若大廈得僅一條逃生樓梯、或公契列明禁止經營旅館，有關部門可拒絕發牌。他補充，牌照處設有獨立委員會，會就酒店、賓館發牌或續牌時向當區人士、法團等查詢意見。
他又指，本港現時對劏房幾乎「完全無王管」，質疑政府、議員何不想辦法去監督劏房，而是設法對「一個原本已經規管得好完善嘅行業，越收越緊」，認為若相關規管過於嚴格，「不如旅館全部轉做劏房」。
李嘉龍另認為，無牌賓館必然會影響遊客對於本港的觀感，另指出港府對於無牌賓館罰則相當高，促政府盡快監管無牌劏房。
集誌社檔案：散租 28 天以下屬賓館 經營須領牌
根據《旅館業條例》，若處所顯示為提供住宿予到臨該處所且願意為住宿繳費者，該處所即屬酒店或賓館。而賓館開始營業前，經營者要先領牌。
《旅館業(豁免)令》列明，有數類處所不受上述條例規限，可豁免領牌，當中包括只提供「長租住宿」的處所。至於何謂長租？長租則指連續出租 28 天或以上、若出租期因任何理由而少於 28 天，亦不會免收或退還費用的處所。
牌照處半年巡查 3590 次 檢控 39 宗
當局屢次強調，一直採取多管齊下策略，致力打擊無牌酒店及賓館，執法情況為何？翻查資料，立法會議員姚柏良去年六月曾質詢民青局長麥美娟，指出自去年二月通關後，有無牌酒店或賓館營運者經網上平台接受客房預訂，遂向當局查詢執法情況。
牌照處如發現有人涉嫌經營無牌酒店或賓館，或接獲舉報時，會於八個工作天內巡查處所，並採跟進搜證，例如突擊巡查、跨部門聯合行動、或採取「放蛇」蒐集證據。
根據麥美娟回覆時提供的巡查和執法的數字，在 2022 年 12 月至 2023 年 5 月期間，牌照處巡查懷疑無牌酒店或賓館共 3590 次，當中最多為油尖旺區，達 2264 次。佔逾六成；其次為巡查 333 次的灣仔。同期則有 380 宗無牌酒店或賓館的投訴個案 39 宗檢控，及30 宗定罪。
投訴個案和檢控數目見上升趨勢， 22 年 12 月單月投訴個案為 14 宗，至翌年 4 月，每個月投訴個案介乎在 14 宗至 54 宗，而 23 年 5 月有 141 宗。檢控數目方面， 22 年 12 月至 23 年 4 月，介乎 4 至 7 宗， 23 年 5 月有 13 宗。
集誌社檔案：鴻運大樓藏消防隱患 獲發消防安全指令
《集誌社》記者巡查發現，鴻運大樓三樓有逾期檢查滅火筒，上次檢查日期為 2018 年 11 月及 2021 年 9 月；後樓梯堵塞嚴重，13 樓有棚架、11 樓有木凳、10 樓有三個化寶爐、9 樓有建築用料包裝、7 樓有建築用料。
市建局回覆《集誌社》查詢時表示，鴻運大樓於 2018 年 10 月申請消防安全改善工程資助計劃，法團需於 2022 年 12 月 3 日或之前聘請顧問處理，但因應疫情申請延期，獲批延至 2024 年 6 月 3 日。根據消防安全改善工程資助計劃的參加準則，是樓宇業主或業主組織，已接獲消防處及屋宇署發出的「消防安全指示」及／或其相關的「符合消防安全令」。
該廈的消防情況，是否適合經營賓館？民政署表示，牌照處一向嚴格根據條例審批賓館牌照及牌照續期的申請，並作實地視察，確保處所符合條款，包括樓宇及消防安全的要求。此外，牌照處亦要求所有賓館持牌人每年提交消防裝置及設備證書，確保單位內的消防裝置及設備，例如火警偵測系統、滅火筒等符合消防法定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