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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相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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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通学路

柴相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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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来日本时我还在求学,学校在本乡三丁目,我住高圆寺。一开始通勤的时候,我中规中矩地按地图的推荐,从高圆寺坐中央线,在御茶水转乘丸之内线,坐到本三下车。坐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这样实在是太不划算了,因为中央线(JR)和丸之内线(Metro)分属两家电车公司,我得给两次最低运赁。我转念一想,JR高圆寺的南边就有一个丸之内线的车站,叫新高圆寺,我为什么不多走两步路去新高圆寺赶车呢,不用换乘还省钱。于是我就像很多其他初到东京的外乡人一样,被丸之内线狠狠上了一课。换了新路线一段时间后我发觉了不对劲:虽然我是多走路了,但我没走那么多啊?怎么通勤时间多了那么多?一问学校的前辈,破案了家人们,你猜它为什么叫“丸之内线”?因为它把整个“丸之内”绕了一圈,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地球温暖化的罪魁祸首好吧。我还不如坐中央线去御茶水然后步行到学校呢。于是几番周折后,我又回归了中央线。

御茶水是很有名的乐器一条街,椎名林檎在她的歌里对其赞不绝口(只要40万RICKENBACKER 620带回家,40万你买不了吃亏40万你买不了上当)。出了检票口往北走,过桥以后就是顺天堂大学(我一直以为他是任天堂办的),然后沿着本乡通一路北上就到了。路不复杂,就是有点费脚。我保持这样的通勤路线大概有两年的时间,两年来看尽了许多店的兴衰浮沉(指奶茶热以后,沿街开满了奶茶店,风头一过又集体暴毙)。两年后我搬家到学校附近,终于不用这样折腾了。有一次从上野回家路上,我听到了管风琴的声音,停下来驻足观望,发现竟是一家教会。后来便每周都会来参加礼拜。第一次去的时候,有一首诗歌是翻译的"What a Friend We Have in Jesus",日语题名“慈しみ深き”,其中有一句歌词唱作“世の友我らを捨て去る時も、祈りに応えて労り給わん”(即使世俗的朋友抛弃了我们,祂依旧聆听回应我们的祈祷,关怀我们。英文原作似乎作 “Do thy friends despise, forsake thee? Take it to the Lord in prayer; In His arms He’ll take and shield thee, Thou wilt find a solace there.” 日语歌词似乎做了语序调整),翻译非常信达雅(译文在日语中的生态位相当于汉语中的文言文),那时的我又恰逢被弟兄背刺之事,听及此处不由得泪涌决堤。礼拜后热心教友争相同我介绍这家教会的历史,我才知道原来这家教会在“三四郎”里也有登场。

“三四郎”是夏目漱石的一本小说,大纲是乡下凤凰男“三四郎”入京求学,在东京认识了归国白富美“美弥子”求而不得的故事。我学校有一“三四郎池”,就是由此得名,因为依据夏目漱石的小说,三四郎就是在这里初见美弥子的。而这家教会就是美弥子回国后参加的教会。该说不说,文京区真的是个充满次元壁裂缝的地方。

了解我的朋友都知道我对东京那从来是不吝溢美之词(狗都不去),三四郎池可谓是我唯一的慰藉。学校每学期开学都会跟你讲“生命最重要”“健康最重要”,但是研究KPI和毕业准出门槛是从来一点不降,主打一个礼轻情意重。被生活和学业各方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时,我都会去三四郎池透透气。三四郎池的一角有一个观景亭,坐在那里向正前方看,视线正好可以被三四郎池和周边的层峦和植被完全包围,而且面前的景色也被精妙地分出了不同的层次感,在喧嚣都市中着实是难得的养心之处。而且周围的植被多是落叶乔木,到了红叶的季节,那叫一个姹紫嫣红。我道三四郎还是没有在正确的时节邂逅美弥子,要是在这时节邂逅,岂不直接起飞了。

文京区真的是个充满次元壁裂缝的地方。我的新家周围都是寺庙。住过这种地区的朋友都知道,这就意味着我每天都睡在墓地环绕中。我倒是不怎么介意这个。有一天在我每天通学走的路上,我突然发现井盖上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是我那时研究的人物的老师。根据井盖的信息,他的墓似乎就在附近,我按图索骥,最后发现居然就在我住处正对面的寺庙里。最让我诧异的是他的墓周围没有任何安保措施,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踩在他遗体上拓他的墓碑。好歹也是江户大儒,门下还出了不少高官,给他碑题字的都是官几品勋几品的,换句话说,都是明治政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死了还不是无人纪念。单就这而言,他似乎也没比阿铁好到哪里去。

天天在研究材料和文献上看到的人,一个不留神你就站在他的墓碑前了,真的很难描述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似乎是你打扰了他的时空,又似乎是他闯进了你的世界,说实话我确实没想过我们俩会有交集。但同时你又有一种实感,感到你所研究的那些人都是真实存在的,都(曾)是有血有肉的人,在著述外都有各自的生活和各自的结局。这或许就是考古学的魅力吧。

但问题是,我他妈不是考古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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