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與不自知

項元汴 (1525-1590)，字子京，身處明代，是浙江嘉興人。

他的興趣愛好跟當時多數文人沒什麼區別，收藏書畫與創作。何良俊說他的家境「富甲江南……僭侈之極」，就因為家裡超有錢，收藏書畫出手甚大。也因為看多了好東西，鑑別能力超越常人。他聞名於後世的，就是極為豐富充實的書畫收藏與鑑別能力。又大概他佔有慾比較重一點，喜歡在收藏品上鈐印，而且常常想到就蓋，最高紀錄是在褚遂良本的《蘭亭序》上面蓋了98方印。這一點也是出了名的，說實話在文物保存的角度來說，挺令人哭笑不得。

除了收藏書畫之外，他自己本身也創作，而且畫得還挺好。山水畫學黃公望、倪瓚，人稱「筆致疏秀，神合處輒臻勝境」；也擅長梅蘭竹石，董其昌贊其畫「遐思閒情，獨饒宋意」。這樣看來，本事可以說是冠絕當代。

他作畫很講儀式感，畫完一幅畫後會先自我欣賞一番，然後題首詩。但他作詩的文采並不如何，辭句贅蕪乏味，和他在收藏文物上亂鈐印的習慣一樣。因此有些來找他求畫的人會賄賂他身邊的書童，要他們在主人畫完以後馬上拿走，防止他寫詩。這筆錢稱為「免題錢」。

項先生自己倒不怎麼在意，因為他覺得自己不論收藏、創作乃至人生，都已經在最高峰了，怎麼可能會有人不要他寫詩呢？他大概覺得誰不要他的詩，是自找損失吧？說真格的，人生在世，還是要認清自己的長處短處所在的好。而自古有句話說「人貴自知」，這個「貴」字，就表示了自知這件事情的不容易，這或許也是因為當事人不是自卑，就是自大。中庸之道，殊難把握。

只好說：多數時候，減法優於加法。我承認自己也老是把握不好。所以我年紀越大，講話就越來越不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