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节乱弹
我是来了成都,才知道有鬼节这么个东西的。每年八月中旬,夜晚出门或回家的途中,总能看到路边树池里烧纸的人,或是人离开后还在燃烧的香烛。而早上,如果起得早过清洁工,那就还会看到散落在这里那里的一堆堆灰烬。
但像我妈这么孝顺且热衷于这种事的女儿,却从没在这个时节叫我陪她去烧过纸。我也不记得老家有过鬼节的习俗。但我不敢断言,因为我此前也不太记得老家有过清明的习惯,后来问我妈,我妈说要啊,清明都要上坟的。我没上过,可能是因为我爹从不干这事,我不用被拖着一起去。
昨晚向我妈求证鬼节,这次证明我所记非虚,老家果然是不过的。但有另一个类似的日子,是十月一。我妈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容易搞混,他把农历十月初一和国庆节就搞混了。我说不应该啊,国庆祭祀不吉利,我党知道了要禁止的。她坚持说十月一和国庆连着的,还说有一年连起来放了十天的假。我就知道,她把中秋也搅进来了。
我本来没意识到中元节临近。有天晚上跑步,在公园里绕了两个圈也没见几个人。后来回家经过一片漆黑无灯的区域时,看到周围零星几枝火烛,突然想起来,鬼节!我很怕鬼的,头皮一阵麻,赶紧拿出手机打开手电,四下里晃晃。走到灯下,往常那个地方应该也有很多散步遛狗的人。但那天只有一个城管模样的男子站在路口,身边放着一辆共享单车,单车的前框里,放着他的制服帽。这几天成都秋老虎做祟,晚上的气温也在三十度左右。他穿着长裤,一边踱步,一边用一张纸扇着风。我心想,以前在老的香港电影里好像见过穿短裤的警察,多好,为啥不普及呢?一家三口溜达过来,有人提着个袋子。过一会儿,听见背后的城管喊话:这里不准烧纸!转身看,果然,我没猜错。那是一个近于荒郊野岭的所在,第一次在那里看见城管。他是被鬼引来的,想想还有些好笑。再转念,十月一的时候,我妈让我带她烧纸,这里不能来,我该带她去哪里?
倒退几年,我是坚定支持路边不应该烧纸的,因为真讲道理,这封建迷信,没意义嘛,又污染环境,还可能引起火灾。但现在渐渐有些变化,老年人们被快速抛下,能掌握的事情日渐消失,他们需要那种方式寄托哀思。如果我们像日本、台湾那样,到处是庙,谁又想在路边烧呢?
Google了一下,七月半的中元节和十月一的寒衣节,果然是有些南北差异。中元节多流行于南方,而寒衣节多流行于北方。
据百度百科说:
在《易经》中,“七”是一个变化的数字,是复生之数。《易经》:“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七是阳数、天数,天地之间的阳气绝灭之后,经过七天可以复生,这是天地运行之道,阴阳消长循环之理……七数在民间表现在时间上阶段性,在计算时间时往往以“七七”为终局、复生之局。“七月是个吉祥月、孝亲月,而十四日(二七)是“七”数的周期数。古人选择在七月十四(七月半)祭祖与“七”这复生数有关。
《圣经》里,“七”当然更是个不一般的数字,上帝造人,第七天也要休息。
不知道这是一种巧合,还是在气象或者天体运行方面确有其特殊之处的实证,亦或者是《创世记》的作者偷看过我们的《易经》?(据说《易经》成书年代早得简直无法追溯了……)
说回来,为什么七月半,也就是中元节或者盂兰盆节在南方比北方更盛行,我找到知乎一个答案,说:
解放后新社会的基层改造从东北和华北开始,一切旧习俗都被扫荡干净了,不是南方重视传统,而是北方曾被连根拔起。
这肯定不是标准答案,但我相信它是标准答案的一个侧影。如同盂兰盆节这个名字,我初见是在东野圭吾的小说中(具体哪本忘了),以为是纯日本的节日。直到最近,才知道在香港和台湾,都是有这个称呼的。而在中国大陆,可能它做为佛教名称在小众群体中仍是存在的,但在大众认知里,已经基本消失了,和那众多被连根拔起的寺庙一起。
至于北方为什么更流行寒衣节,那就很有可能和季节有关。十月初一,天气渐寒,人要换季,鬼也要加衣。我妈以前烧纸时总念叨,说她不孝顺,比不了我姨,每年给老人做各种纸糊的衣服被褥,她没怎么做过,只会烧买来的纸钱。
传统文化里,确实有很多糟粕。比如中元节,它的核心指导思想是“孝道”。我就很不喜欢这个词,而古人祭祖,也不是因为思念祖先,更可能是一种社会活动,维系宗族这种政治组织形式。现代人,渐渐没有了祭祖的需求,但“悼亡”是永恒的话题。“悼亡”也是更现代语境、更普世的情感。真正的文化传承或者发扬,是该随着时代演化的。很多年以后,我想也没有人需要在路边烧纸了,可惜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些本来会熠熠生辉的东西。像是《Coco》里让全世界认识到的墨西哥灿烂的“鬼”文化,在中国,本来也是灿烂的,但因为被连根拔起,可能从此没有输出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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