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傷痕｜化妝的祝福

每個人一生中，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傷痕，我也不例外，但若認真去回想，又好像已經沒了這回事。或許所謂的傷已經都痊癒了吧，我這麼想著。

然而那天在輕撫貓咪時，看到左手手背上的煙疤，便又想起這藏在心中的故事。

這是自己曾說過的謊言。每當有人問起這個疤痕怎麼來的？

「是我家老爺抽煙時，不小心碰到我而燙傷。」我總是這樣回答。

會這麼回答，是因為可以簡單就帶過，無須多做解釋。心裡卻有個聲音想告訴別人：「不，那不是事實，而是為了掩飾自己曾經的愚蠢和傷痛留下的痕跡。」

想著想著，思緒就這麼跌進時光的隧道裡。

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每當我下班回到家，不見老爺的身影，就知道他又去喝酒了，而我總在這樣的循環裡跳脫不出來。只能待在家中擔憂，為了不想讓自己一直胡思亂想，有時就騎著機車出去找找，但與其說是找，倒不如說是害怕待在家裡亂想。

在黑夜中，路上的人車都不多了，而我獨自在路上漫無目的的騎著，明知道找不著他，卻只能用這樣的方式掩蓋心裡的擔心和生氣，因為除了這麼做，我沒有別的辦法。

記得有一次，我和婆婆都在客廳等著未歸的老爺，突然從外面馬路上傳來一陣巨大的撞擊聲響，我們連忙跑出去外頭察看，深怕是他。那種未知而又恐懼的心情，是那樣的撕裂著我和婆婆的心腸。

馬路上躺著一輛因撞上分隔島而翻覆的汽車，仔細一看，還好不是老爺，卻也替這駕駛的家人擔憂，他們也許和我們一樣正等著他回家。所幸人只受了點輕傷。只是那被驚懼揪住的心才稍稍放鬆，擔憂而氣憤的情緒瞬間又來佔據這顆已經破損不堪的心。

年輕的我們很早就進入婚姻，就像兩個很血氣的孩子湊在一起，爭吵是常常發生的事。又因為與公婆同住，我必須隱藏自己諸多的個性。也許有一部分的我是滿腹委屈，以至於對老爺總是心懷不滿。

老爺在還沒有酒癮時，是個非常開朗樂觀，對人也相當和善的人，他平易近人，而且十分孝順。但酒醉的他與清醒的他判若兩人，彷彿就像個陌生人站在我面前。

年輕的老爺一直覺得有志難伸，工作上又遇到瓶頸，後來結識了一些喝酒的朋友，三不五時就找他喝。他一開始是不好意思拒絕，到最後卻已經陷在酒精裡而無法自拔。只要我下了班回到家，發現他不在，就必定是去喝酒了。

其實擔憂的不只是他的身體，還有喝酒開車這件事。有時第二天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開車回家的，這種狀況更令人憂心。

當聽見開門聲，知道他平安回家，雖然心是放下了憂慮，取而代之的是那份因過度擔心而轉換成的憤怒，便開始數落他的不是。有時聽著不理會我就上床睡了，有時也會和我對罵，當他覺得用口贏不了我時，便開始動手。

這些無奈，讓我對自己越來越自卑，而且還封閉自己的心，因為我走不出這個框框，只能自怨自嘆。無法改變他，只好用傷害自己來讓他明白我的無力，我以為這個方法有用。於是我點了一支他的煙，在他面前直接往我的手背上壓下去，隨即升起灼燒的刺痛感沒有讓我停止，我忍著痛，看著他，像是表明我的決心似的，他趕忙搶走我手中的煙，罵了我：「妳發什麼瘋啊。」

是的，我瘋了，多希望自己真是瘋了，什麼都不知道或許還快樂些。清醒的我悵然地獨自流淚，過著無法逃脫的生活，心裡想著，與其無法改變，乾脆離婚算了。雖然我很想相信，他自己也想逃出酒精的綑綁。

然而，人的盡頭就是神的起頭。

老爺的兄姐都是基督徒，他們不只一次的傳福音給我們夫妻，我們都只是聽聽而已，就在最低谷的時候，我們接受了神。神藉由一次又一次的熬煉，使我們在失敗中再站起來，把我們夫妻從低谷拉上來。

酒癮並不容易戒掉，然而神總是運用環境裡的一切來幫助並且改變我們，使我們有機會被救贖，成為蒙福的人，雖然這需要時間，而我們走過了。爛蘋果的重生。

聖經說：愛能遮掩一切的過犯。（箴言10：12）

沒錯，我真相信這句話。往後的這許多年，老爺用他的悔改和愛，及神加添給我的愛，漸漸地磨平了這段傷痕。心裡再想起這些事的時候，不再有那種劇烈的疼痛，眼眶裡也不再被濕熱的淚水佔據。

這個疤痕在手背上，真的不好看，因為燙傷所破壞的皮膚組織是無法恢復原狀的。二十多年了，就如同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不會消失，手上的疤痕雖然也不痛了，但痕跡依然存在，像是時刻提醒我，曾有的傷痛已經離開。也顯明神的愛在我的婚姻中作了多美的事，這是一份來自神化妝的祝福，我也一直珍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