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迷霧

人生第一場正式的戀愛，我就中了大獎，遇到了一位迴避型依戀人格的戀人。相識於偶然。日久生情，W引領我走向他，似乎獨對我展露的脆弱，像美麗的誘餌，閃耀迷人的光澤，我幾乎頭也不抬，義無反顧地奔向了他。

那時他剛失戀，而我就在旁邊，聽他訴苦，陪他跑步，一起玩手遊到半夜，努力接住對話裡的所有梗；原本不吃宵夜的我，也陪他天天吃宵夜，工作到通宵。小城真的很適合暖昧的人呢，夜晚街道上，暖黃的路燈映照在碎石路上，閃爍如水般的漣漪；在機車後面，抬頭可以感受穿透樹葉的光線，輕盈地掠過眼皮。

我元氣滿滿，像所有陷入愛情裡的女孩一樣，充滿真誠與傻氣，還有一點任性，直到我自以為可以被接住的任性，狠狠被他丟了回來。而他偶爾回暖的態度，又給了我被愛着的錯覺。忽冷忽熱，隨着他的節奏起舞，很快，就忘了自己的模樣。

我們沒有特別的節日，或者說普通的節日也沒有，他從來沒有真心送過一次禮物，他甚至不記得我的生日，如果沒有備註的話，他連我的電話號碼也背不起來。哈，他卻記得某一任女友的生日，還發了生日祝福。

而我一直在自我反省。摻雜愧疚、不安與困惑，大概是我太不懂事了，我一定要變得更懂事，變得更好，才能更靠近他吧。就算我發現了他其他的社交帳號，就算他直接在朋友面前否認了我的存在，就算他好像從沒有真正在乎我，我想他一定是有苦衷的，吧？

在這近2年的時間裡，我，選擇打碎自己的形體，讓水淋濕，一次次添入新泥，被搓揉，肢體交纏、糾結，被壓扁，再被無數次拉伸；水淚交融，蘊含的心愈發堅硬。翻滾，長出愈發柔軟的質地，一點點迎合手心的形狀，篤信宿命的契合，泥與肉，長成一個不死的執念：企圖成為這雙手所契合的、獨一無二的形體。這個瓷瓶，從此獨享愛撫的滋味。

滿滿當當的情緒在我內心裡瘋長，遍佈在手機裡的每一頁日誌裡。夜深人靜的時候，清醒的自我幾近要把我撕裂。

他不愛你。

他不愛你。

他不愛你。

他不愛你。

他不愛你。

到了關係的末尾，我說：“還好遇見的是你。”末了，就連這句話也是討好地說給他聽。我真TM沒出息。

結束得很突然。有一天我們突然沒有了所有親密行為，像是一鍵reset一樣，他很快就重新擺好了自己的定位，沒有解釋，沒有說明。語言在這段關係裡面，仿佛是原罪一般不能被道出，他直接向宇宙發射了結束的訊號，然後覺得我會某一天走在路上，從天而降收到這個通知。

在愛情裡的第一場戰役，我亳無準備，被打得丟盔棄甲，靈魂四散，屍塊橫飛。挺慘烈的，為他打破了種種藩籬，一個人勇敢地穿越漫漫路途，走到盡頭，卻發現目的地空無一人。愛意化為迷霧，我被留在這場漫長的迷途中。

所幸，還是走出來了，花了一段時間。你以為自己走不出來，當你的魂魄還在四處飄蕩，你的身體、你的生物本能，物理上的你會自然地把你帶出那個泥沼，以你所不了解的運作方式。造物主會把你四散的屍塊撿回來，重新一塊塊拼湊好，往後你會過得很好，帶着這段創傷，以更為明智的新的你，穩穩地走向另一條更清晰的道路上。

沒什麼技巧，也沒什麼秘訣，大概世事如此，你不必過於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