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就都要老了。
他們結婚有一年了,不,快一年半了,而他仍舊跟以前一樣孤單,這令他害怕。所以她說:「你很好心,還以為在什麼地方會有哪個男人費事到這兒來找我。牧師先生,這事完全不可能。我全是你的。如果這是你想要的。」
「我想我是太想要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也這麼覺得。」
他點點頭。「現在我知道了,這樣很好。」
「我肯定從來沒想過我會住在一棟像這樣的屋子裡。我的意思是,我是這棟屋主的太太,而且有人在乎我會留下或是離開。」
《萊拉》P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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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聚會,就如同以往還住在一起時的相處那樣,她開始跟我報告最近一次性生活的一些細節。
「今天早上六點。」
「是晨炮嗎?」我一邊幫忙擺著餐盤一邊問著。
「對,他喜歡早上。天啊,好久沒有了欸!我都要枯萎了!」
「很久?真難想像。」
「再沒有我說不定就要跟他分手了。」
我想我待在線的那一邊實在是有點太久了,忘了這一邊的女孩跟那一邊的女孩完全不一樣。
那一瞬間我竟然產生疑惑,她現在是在跟我講性嗎?
然後就在同時,靠!對啊!這本來就是她會跟我聊的事嘛!
自問自答。
倒也不是說在妖山那邊就沒聊過性,但過去半年聊性聊最多的反而是同志之間的性行為上。
起因是《性政治》的課堂,在跟同學討論期末報告的研究方向。
他告訴我,同志之間的性有著插入與被插入身份不同。
而有趣的是,有的人屬於堅決的插入方,有的人則是堅決地被插入方。
他們兩者不能調換。除了不能調換之外,是否口對方,或是接受舔舐與否,有些人是有無法跨越的原則存在的。
「也就是說,他插入,但他拒絕幫對方口交。」
「雖然我這樣想可能有點性別偏見,但……這樣的同志怎麼感覺比異性戀男還要沙文主義啊?」
現在想起來有點弔詭的情況是,每次我們都是在吃飯的時候聊這些。
肛門、陰莖、插入與被插入什麼的。
我們就是一邊把食物送進嘴,一邊講著這些東西。
「沒錯,就是有這樣的人。」他補充道,「然後也有些被插入的人,他們的快感來源就單純是肛門。」
「什麼意思?」我問。
「就是他們不用他們的陰莖。」
「不打手槍?」
「是的。他們擁有陰莖,但在性的快感上頭,他們捨棄,並且是主動地放棄了這個快感來源。」
「他們不用。」
「嗯,他們不用。他們純然地僅用肛門,透過肛門,接受被插入這件事情,讓這件事情成了在性愛中的唯一快感來源。」
「這聽起來跟身份扮演、跟權力位置很有關係啊。」
「我想說的就是這個。」
「他們想成為陰性,但並不意謂著想成為女人。」
「這應該還有個體的差異。但,或許是個方向。」
我在線的另一端聊得比較多的性竟然是同志之間的性,難怪當時突然聽到女人的性的時候,我竟有種不習慣的感覺。
我真的是有夠奇怪的直男。
「也是因為妳們睡覺的時間都錯開了吧?妳之前還要輪班不是嗎?」
朋友是護理師,在受傷靜養前她經常要輪三班,生活作息其實非常混亂。
我之前跟她還有另外幾個人在天母同居,護理師的生活長什麼樣子我也算是相當熟悉了。
「打炮哪管什麼睡覺不睡覺?」
「對不起我太天真了。」
然後她跟我說了她們近期的睡前routine。
「他會要我幫他摸一摸。」
「摸一摸?」
「對啊,就……」
「幫他尻槍?」
「不算吧,就只是摸而已。摸著摸著他就睡著了。」
……
「啊?」
我必須得說,我因為太驚訝又困惑了所以當下有點喪失語言能力。
「他就說這樣很舒服啊……等一下,你不會嗎?」
我迅速地回憶了以前跟女友一起過夜的那些個夜晚。
「不會。」
「不會嗎?」
「完全不會。」
「我還以為你們男生……真的假的啦!」
「你可以去問你信任的其他男性朋友,起碼我是沒有這樣。」
然後她真的立刻開IG去私訊她的男性朋友們。
「幹!問這個好怪喔!」
「妳才知道喔?」
那天聚餐到了尾聲時(我突然發現我怎麼都在吃飯的時候聊這個),我在餐桌旁問她有沒有結婚的打算。
她說不曉得,也不確定是不是眼前這個人。
(後來幾天我跟她還有她的幾個護理師朋友們又有另外的一次餐聚,其中一個已經結婚多年的護理師姐姐也說,結婚真的是需要衝動。如果那個衝動的當下沒把握沒抓緊,那應該就不會結婚了。畢竟,在一起生活久了,也不是非得結婚不可啊。)
她會想生小孩,但也不確定是不是得生眼前的這個人的。
她們其實在一起好長一段時間了(我是說就她過去交往過的時長來說),他們已算是一起經歷過了非常非常多的事情。男生三番兩次到茶莊、約砲,然後大吵又和好。疫情期間男生又失去了工作,萎靡了好一陣子,然後現在有了銀行的工作,似乎還算穩定。
之前不穩定的時候,我可能三不五時會在半夜突然收到她的訊息,問我最近好嗎?
因為認識太久了,這個起手式我馬上就知道她又跟她男朋友吵架了。
我其實總是聽到她說這個男生其實沒有太上進,但也不是說吃軟飯什麼的(雖然他的確很依賴我朋友弄三餐給他,沒弄還會不高興),就是其實可以更好,只是他沒有要往那去。
然後我朋友一直在唸書,她很想到國外的醫院去工作一陣子看看,在一切都還來得及之前。
我告訴她之前我在臺北醫學大學認識的護理師朋友們很推薦德州,不妨可以試試。
她說美國、澳洲還是哪裡都好,再怎麼樣都比台灣的醫護關係好。
我完全同意。
我還在消防替代役的時候,要不是我長得兇神惡煞,可能也因為一直在跑第一線救護,壓力什麼的也造成那時候我散發著兇狠的氣氛吧。總之麻煩的病患都還是適可而止。
我完全可以想像,也真的看過讓我心裡不禁想把對方丟在路邊等死算了的狀況。
她一直想要進步,想要更好。
因為這樣,我總也好奇到底是什麼讓他們還能繼續在一起的呢?
聽起來兩個人想要的生活樣貌,不太像是一起的。
但我自己也非常清楚,只有情侶單方面的描述是完全算不得準的。
不能憑此簡單想像兩人的關係。
可我其實也曉得在醫院裡頭,護理師們壓抑又無可奈何的環境。
他們要找到另外一半一起好好地走下去,太難太難了。
沒有經歷過她們的生活,沒有看過她們每天在看的各種人類,沒有體驗過她們那種混亂的生活節奏,是很難理解她們的疲憊與困境究竟是什麼的。
我們總是講選擇。
總是講有所選擇。
但很多時候,時間失去就是失去。
是不是真的有選擇?可以選嗎?
即便很多時候知道這段關係有病有毒,但又能怎麼辦?
現下還過得去,那就繼續下去吧。
不然,就都要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