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那绳子!|接力访问064 甘道夫
文|伊险峰
每个人在提到绳缚的时候,都要很正式地补充一句:“唔,大家总是把它和性联系在一起,但实际上它是……”开始这么说的是丸仔,他介绍下一个接力访问的人时这么说。甘道夫也这么说。
甘道夫就是那个做绳缚的艺术家。工作室墙上挂了不少绳子,不粗,不会给人以太多压力,颜色各异,看起来甚至有点像女生的小摆设;四周挂着一些网,就是毛线粗细的绳子绷在大大小小的圆圈上;还有一些零碎小玩意。大的是几个悬在半空中的横梁,我在来之前看甘道夫的朋友圈,会有人被绑起来挂在横梁上。
“……实际上它是一种用身体对话的方式”,那天下午,甘道夫蜷在他的榻榻米上,至少为我们说了四五次“它实际上是……”。
甘道夫 2018 年回国,之前的四年在美国读认知心理学博士,那一段听起来有点像伍迪·艾伦那种知识分子风格的悲剧故事。甘道夫上高中时就有志于心理学,高中死党的爸爸——一位心理学教授,为他指点迷津,要做学术研究,还是要在美国接受训练。甘道夫不孚所望,从本科到博士,走在学术正途之上,每天做各种实验,人前欢乐充实,人后思考人生意义何在,绷了将近四年,终于败下阵来,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没有让任何人生活变得更好”,意义有限,道路漫长:先休一学期的学再说。没想到他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在他们那个团队里,每个人都以为对方充实快乐,把最美好一面呈现给同事导师学长学姐学弟学妹,教学评估,次次被认定为 happy department,甘道夫一休学,大家纷纷诉苦,原来很多人都在暗中吃药或者找心理医生咨询。可怜导师熬了多少年做学术助理,人到中年,生了两个孩子,蒙上天眷顾,时来运转,终于谋得一份教职,带上了博士生,第一个学生就是来自中国的甘道夫,教到学生抑郁,成了“履历上面永远的败绩”。
甘道夫的办公室在心理学系楼中间的一个小房间,四面无窗,压抑得很像是个牢房。他自己贴上了窗户,面朝大海。
回国之后,甘道夫的故事听起来就像一个很正式的时代悲剧了。四个人约好回国创业,他先回来了,另外几个没回来,这事儿就耽搁了,耽搁到疫情来了,感觉就错过了所有。整个世界都不是以前那个了。
他一开始做的事情与他的经历有点关系。2018 年《自然》杂志有一篇文章说科研人员的心理健康,三分之二的新晋学术研究者或者叫新手科学家容易焦虑或者抑郁。这事儿与学术生产的制度有关,比如最常见的,给导师做助理,这是一个职业还是学习的过程?很多人处在一个非常不明确的评价体系当中,导师对个人的影响非常大,学生的劳动有可能会被剥削。甘道夫的导师曾经就是这么一个体制的受害者,好容易熬出头来,结果遇人不淑,第一个学生选了甘道夫,还没来得及剥削就抑郁了。
中国高校里这样的事儿也不少,于是甘道夫开始做起科研人员心理健康倡导,希望这些现象能引起更多的关注,但终究没什么效果。
随后疫情来了,回去上学的计划也搁浅,这时甘道夫有一个朋友在杭州经营女性社群,她请甘道夫做一个视频课,讲关于绳缚的历史和文化。做了一次之后他想,为什么我自己不能做一个工作坊?
甘道夫是那种学习也好、家境也好的小孩,从小自信而且自由,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情欲表达跟绳缚有关,没把它当成洪水猛兽,而是开始琢磨它。他从高中时就认准要学心理学,原本以为与此有关,但他说其实只是讨厌文理分科,想找个兼顾人文与科学的方向。
甘道夫茶桌上有一个杯子。那个杯子被细绳捆绑起来,上面趴着一个哆啦 A 梦,原来的设计是可以攀在杯沿上,然而不知为何挂不住,只能躺在绳网里。甘道夫说倒水进去的时候,你会看到哆啦 A 梦一点一点地浮在上面,很绝望的样子。看这么一个杯子,你能想到的只是:很好玩。
甘道夫或者丸仔对绳缚的解释大概也是想有一个去情色化的过程。他说到绳缚的含义多种多样。人类每个文化中都有与绳缚有关的情欲表达。最简单的就是与刑罚有关,跟犯人有关。我们现在总是会想到日本绳缚文化,二战结束之后,日本有一个蓬勃发展成人文化,有销量很高的成人杂志,竞争激烈,就有细分市场,就有与绳缚相关的、与 S&M 相关的杂志,后来还有电影、小电影;再接下来竞争就会刺激发展,我怎么比你更厉害,我更不一样,就会有人说我更艺术,“开始的时候是不太会强调艺术的维度的,它一点点从情色相关的东西里出来”。到 2000 年左右,发生了很神奇的事情,就是一些西方人到日本来学,日本人也把绳缚带到国外去表演,它就被当成一种“来自东方的……”“古老的情欲表达……”,这个时候就与艺术与文化这些东西完全关联起来。看到它的人多了,许多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表现形式出现了,有的像冥想,有的像杂技。“墙内开花墙外香”,甘道夫用这个词解释日本绳缚文化的传播。他会介绍情色化之外的其他可能性,也想把人们对绳缚的想象力从情色产业的强相关性上解绑——每个人都可以决定绳缚意味着什么。但他也讨厌“去情色化”这个说法,他不会否定绳缚和情欲的关系,毕竟那等于否定了自己。
不过,他希望自己做的是一个在“风格和审美上”更接近于他的理想的绳缚社群。他喜欢“有点禅意、有点忧伤”的那种感觉,而那时候的绳缚多半都与很吵的音乐结合,而且,他甚至觉得当时的绳缚活动里有些以捕猎异性为目的的参与者,让他觉得不是很安全。
这是绳缚潜伏的一个矛盾。它要实践;绳缚在发展过程当中就是来自于一种情色文化;它还要借助于视觉媒介在传播,图片影像必不可少……“不光是日本文化的背景,在各个国家的文化里,它都有一个可能是很异性恋视角产生的男性凝视。”
许多绳缚实践往往就会成为这种习惯性视角的再现:一个纤瘦的或者是很多曲线的女性在绳子里面,默认的绳手是一个男人……“所以,我觉得既然没有我想要的空间,我就创造自己理想的空间,打破这些规范让绳子更自由一点。那个时候开始做一些分享,看起来大家还喜欢。”
很快,甘道夫做了一个叫“心意”的绳缚课程。
“第一,我们选择了绳缚这样一种媒介,它需要我们去和彼此共同完成;第二,这东西本身又很有争议性,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激发一次对话的机会了。”
请注意,这个时候开始进入甘道夫所说“它实际上是对话”那个话题中了。
“2020 年的时候,环境已经很紧张了。我们开始的时候还想写一些公众号文章什么的,后来发现不行,”我问是有关绳缚的文章发不出来吗?他说不是,“是发出来之后,你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文章就不见了,像从来没有那篇文章一样。”
甘道夫说出很多个线下活动组织者经常会说到的那个问题,“不是特别信任基于互联网的公共表达”,“也不是不信任,就是我觉得我不能依赖这种形式,因为这种形式会让你没有安全感。因为平台不是你自己的,你跟你的读者却要依赖于这个东西,然后你非常有可能在某个时候,你们的联系消失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科学性,不要忘了,甘道夫是个认知心理学候选(肄业)博士……
“传统意义上大家都理解什么是思维,什么是意识,大家会想这是一个大脑的功能,但现在更多的人特别是这个领域的研究者,会向前一步思考。思维不光是大脑的功能,它是人的大脑、身体和环境耦合成的一个现象。我们说在场,在场的还有我们的身体,而它往往被认为是在我们的对话和表达之外的,所以现在是重新把身体性强调出来,把它看作一种思考和对话的媒介。”
“我们从触觉入手,我们把触觉当成一种语言来认识它,然后去发现更多的新的可能性。在这个过程当中,会很自发地产生很关于性别、关于关怀、关于社会的对话……所有这些东西会在大家使用身体对话的过程当中自发地呈现出来。”
听起来有点玄?“是不是跟你们做认知实验这些东西有点像?”
“某种意义上它就不再是一个实验,这算应用了。所以每一次做工作坊,其实我都会收获非常多的非常珍贵的大家的发现和感受,这是以前做科研不会有的东西。”
“比如说,拥抱是一种常见的人际联系,现在关键是你如何用绳子去拥抱一个人?当你想要拥抱一个人的时候,你的身体就这么大,所以什么是触觉的延伸?你能够提供的拥抱是有限的,所以不要去想绑这件事情,当你的身体被绳子或者什么别的媒介延伸的时候,当你把张力固定在身体的时候,你可以把一个拥抱留在他的身上。”“所以当你使用一种材料去延伸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你可以同时拥抱一个人很多次,所以这时候很多人就会感觉到一种非常强烈的安全感和被接纳的感觉。不要想绑。触摸。触摸。”
我表示还是不懂,但我很谦虚,表示我在“触觉叙事”上不是在行,过于“依赖文字或者语言的表达”,它很有可能真的是有局限性的。
甘道夫对于我的谦逊表示满意。他像一个布道者循循善诱:“用你的身体,用触觉去叙事,在这个基础之上再去探索如何用绳子去延伸你的新的体验。”
“拥抱的本质是束缚。当你被一个人抱住的时候,你在那里,哪里也去不了。如果你在大街上,跟一个陌生人,说我要抱一抱你,你不会要的,它是束缚啊。如果这是你想要和他在一起的人,这个行为就成为拥抱了,所以说它背后的是我们自己创造意义的方式。”
我似是而非地点头,其实心里想的是:“呵,甘道夫,真有你的,我都有点信了。”
“这件事情本身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共同创造了意义。”甘道夫的学术演讲到了关键时刻,“类似的练习在这个过程当中会产生非常有乐趣的思考,包括很多男生,他们可能因为性别或者文化的原因,在生活当中很少去接纳别人给他的关怀,或者展示自己的脆弱性,他会觉得这是一个很缺少的体验。”
这个我就很理解,我甚至觉得两个直男是无法聊天的,有的时候要借助某种媒介物,比如酒,喝上那么一点,才会开始正常的对话。
“所以,有的时候很震撼。因为我自己的工作坊里不会有很多男生出现,有一次参加别人的一个活动,他们有艺术表达的环节,我算是导师,我看到那些男生,很壮的男生,就在那里啜泣,很震撼。他感受到了一些他没有感受的东西。”
这听起来很团建啊。感觉像拓展。我就说出来了。
“我也有团建项目。”我看看绳子,想哪个公司这么有魄力,“我也不是所有互动都要用到绳子,我也有纯肢体的,比如我也做过一个手的旅程的练习,你就从皮肤到肌肉到骨骼里头的方式去触摸一个人,这是你走的一个旅程。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很多人就会感动。”
对于没有实际体验过甘道夫的活动的人——比如我——他总是觉得文字描述差点意思。
“比如一位朋友没有绳缚经验,谈到绳缚便总会聊到暴力与性张力,但我总觉得他在分析的是绳缚的图片,而不是绳缚的体验。我想在具身经验不在场的情况下谈论身体艺术是很难的事情。”但是他又觉得这件事不应该难以理解:“人类一直在使用工具延展自己的感知觉,用绳子(或是任何一种材料)去沿伸触觉或许就像用望远镜延伸视觉一样简单。”
因为缺乏体感,我们就得使用排除法。
比如疗愈。甘道夫坚决否认。“我们这种工作坊很容易让大家觉得是一种疗愈性体验,大家觉得有安全感,就会吸引一些刻意做疗愈的。我不做。很多人做,最后他们就变成卖水晶、卖香水、还有卖外星船票的,充满新自由主义的臭气。”
冷不丁冒出一个“新自由主义”,他也觉得有点突兀,后来我理解他大概说的就是铜臭气,就跟很多人在提到这种最后商品化焦虑的时候归结为大资本一样。(不过,这种纯粹而且有意的市场化,倒也与新自由主义有相通之处。)
这倒是一个必要的姿态。
“我觉得 2020 年疫情开始之后,很多人失去了工作。包括我开始做活动能成功,也是因为很多人忽然没有了工作。他们需要知道我不工作的时候我是谁。他需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会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
“其实每个人都很痛苦。这是我们要面对的一个问题。如果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强大,然后这个时候你表现出你的脆弱性,就变成了你的能力问题。”甘道夫在解释他的工作坊,但我似乎感觉是在说他自己读博士时的感受,“所以我选择绳缚这个方式,还有另外两个原因,一个就是它不是要把你自己封闭到一个什么庙里面,然后切断外界联系,逼着你自己去解决困境,它是在一个对话当中完成的;第二个就是这种连接的方式,大家在安全的前提下,通过脆弱性建立连接,每个人表达出来的东西都是他独特的地方,把平常在企业里表现出来的干练啊、强大啊这层修饰去掉。”
在他的榻榻米上坐久了,我站起来,走到那堆大大小小的毛线网前面。有一个有特别的位置,放在房间里的旧壁炉前。
这是什么?
“就是一个网。大家做了一系列工作,然后它变成了这个。工作坊的人。他们就是为了织网而织网。”
唔。
“它很迷人。它跟身体探讨差不多,理解成它是一种生成性艺术,像有个算法一样,它就是一个 process,不要去想先做什么,后做什么。你去感受绳子想去哪里。最后它会形成一个世界。”
感受绳子想去哪里。
甘道夫说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要待在哪个地方,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想着的是休一个学期,没休够,就再休一个学期。一下子四年多就过去了。
有一天晚上,他听说了某个地方出了某件事,他不知道这事究竟意味着什么,他觉得他应该去看看,在有两个街区远的地方,他下车,他怕给司机添麻烦,然后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他感觉很震撼,他没想到会是这样子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感觉很矛盾,一方面觉得世界要毁灭了,另一方面又觉得世界好有希望,然后那个时候觉得其实就挺想要做一个留在国内的人。
“为什么男生少?”我想起之前聊到的事。
“首先参加身体类活动的参与者里女性普遍会更多一些,其次确实很多人对绳缚的理解就是情色,所以会有一些男生也是带着捕猎的心态参加活动。它就跟一些人去玩飞盘的想法一样。他可能也不是有恶意,也是想正常交往,但我在乎的是这个空间是不是让大家觉得有安全感,要从女性参与者的角度去考虑,我更在乎她们的体验。我会请男性参与者和自己的练习搭档(性别不限)一起报名,这样这个空间就不会让人产生有游荡的捕猎者的感觉。还有一些男性参与者自己会感到尴尬,或者拒绝和其他男性合作担心别人会笑。所以有人曾经只能自己待着,看三个小时手机,请他们和搭档一起报名他们自己的体验也会更好。”
“我会把这种规则理解为:为女性参与者创建安全空间的过程。”
甘道夫在谈话过程中会经常提到女性和酷儿的感受。他说他是一个女性主义者。成为一个女性主义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契机——他的前(可能是好多个前)任是学电影研究的,有一天晚上讲了很多这方面的知识。甘道夫瞬间领悟,这是对的。从此就是女性主义者了。
虽然这有利于他的这个事业——减少了污名化绳缚的机会,但他也不喜欢这个过程中付出“污名化情色”的代价。
他不认为这事不重要。并且它的情色起源很客观,就在那里。他总是用探戈来举例,探戈也有同样的文化起源、性的意味甚至性的模仿,诞生之初南美国家政府也是要禁止的,最后它还是会成为艺术。再说,为什么要污名情色化呢?健康的社会不是应该正视它吗?
我问有没有被人解读为色情活动?他说有些观望的人会这样想,但是参加过活动的人就不会了。如果有一天警察来了,他就邀请警察一起来参与工作坊(后来他补充,确实有从事警务的学员来参加工作坊,他的反馈是,部队里学捆绑要非常紧,像这样是会被教官骂的)。
我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警察被他思维啊认知啊大脑啊触觉的延伸啊张力啊之类的词搞懵,着了他的道,捆成一团,好半天才会从暧昧中醒过味儿来: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怎么被绑起来了?我要不要报警?
想着想着就很欢乐。这都快赶上昆德拉了。
Q:最近有啥有意思的事儿?
A:9 月初要去柏林参加一场酷儿绳缚会议,五天的时间和世界各地的酷儿绳缚实践者们一起交流。我和组织方是疫情期间认识的,那个时候虽然世界封闭了,但反而多了许多线上联系的机会。大家的经验很相似,对传统绳缚有些疲倦,想要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相互给予了很多支持,比如 2022 年出不了门的时候,许多人会自发为我们组织一些免费的活动,线上冥想什么的,当时很感动。这次终于要线下见面了,虽然会是第一次见面,但总觉得已经认识很久了。
Q:你最近有什么想解决的问题?
A:希望找到一个想要跟我一起做这件事情的人。最近很多人都离开了,现在可能偶尔有人来帮个忙教学,但我希望有人跟我一起做长期的教学搭档,一起去组织活动。这种合作是一种真实的关系,又很亲密,所以可能比找对象还难,需要 ta 愿意一起进行探索和尝试,还要有相似的或者共通的东西,在教学当中从各自的视角去和别人分享。我希望能从 ta 那里学很多的东西。
Q:你想找谁来接力?
A:我的朋友怡宁也是身体工作坊的带领者,她也有着类似的经历,从人类学学者走向对身体的探索;还有一个是“一人一故事剧场”的演员汤包。戏剧也有一种很大的力量,汤包在戏剧中把对人的倾听和创作结合在一起,他也是蛮值得去链接的一个人。
文内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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