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不敢再前往的地方：墳

以詩作信，給爺爺

你沒有我的號碼
也沒有我的地址
所以你沒辦法告訴我你的死亡

原來上一面就是最後一面
還是沒能熬到新年
我在你沒去過的異國
在冷雨的漆黑的山上
路過流著淚的佛像
在金色的寺廟外我聽到
必須隔著大門才能聽到的零點的鐘聲
其實我想問你
是不是突然間就釋懷了
撥雲見月的片刻
陌生人告訴我那是獵戶座
那麼硬的馬蹄
那麼冷的矛
我知道其實你承受不了

新年的第一天其實你已經死了
我去到另一座山上
院子外排著長長的等待著被庇佑的人
濃得化不開的省略
原來那些人就是你
我投幣求籤敬香祈禱
還為你許下了一個
並不夠鄭重的祝福
一定是那支香插得不夠穩
他們說如果抽到不好的簽就繫在樹枝上
可以當作沒發生過
我上一次和你的擁抱就像簽紙那麼薄
太多的人
擋住廟宇裡的佛像

新年第二天
我錯過火車錯過早飯
在繁忙的車站
才收到了被轉述的你的消息
因為你沒有我的號碼
也沒有我的地址
所以你沒辦法告訴我你的死亡

我匆匆回家，在守喪的那天去墳上給你燒紙，我看著北方刺骨的野風吹動搖曳的火，迅速吞噬掉那些獻給你的祭品。

我跪在故鄉冷硬的泥土上，彷彿跪在你的肋骨，一滴淚也掉不出來。

回到老家涷得要命的房間裡，聽其他人講你生前的故事，好像真的了解你。

你甚至也不知道我寫詩。這首詩可寫可不寫，但它是給你的。

李嚼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