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我的成长轨迹|第二天 - 不存在“最”的世界
有沒有某一個面向的自己,是以前你不願意讓他人知道,但現在覺得無所謂的?轉變是如何發生的?寫寫轉變發生的那個時刻或過程。
以下是一个客观事实:我会同时爱上好几个人。“爱”有不同的质地,但对我来说,不存在一个“唯一的最爱”。
但身边的世界并不是这样的。“我是不是你的最爱?”人们喜欢问这个问题。小的时候,父母争吵不休,打过一架之后总会分头来找我:“你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开始上学后,买一根脆脆冰然后“你一半我一半感情永不散”的时候,友人会问我:“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比其他朋友都更好?”开始处对象后,无论什么性别的对象,都爱问:“我是不是你最爱的?比你所有的前任都更爱?”
我其实不理解他们的这些发问,我无法回答。但我发现不回答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所以我学会了当一个察言观色的小孩、圆滑的朋友、狡猾的伴侣。身边的世界和我的形状发生碰撞,我困惑又迷茫,只能尽量站稳脚下——无论是以何种方式。
我学会揣测对方想听的话。对方想听的当然不等于我想说的,也不等于我认为的。于是,我撒了很多谎。我成了一个撒谎大师。我对所有人都温吞柔和地笑,貌似真诚地注视着对方的瞳孔,看进对方的灵魂,吐出那个经典的谎言:我最爱的当然是你啊/我肯定选你/你最重要了。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像人渣,也为了安抚自己的良心,我甚至给自己找了一个能自圆其说的说法:当下那一秒钟我确实是那样想的,所以这不算骗。这是保鲜期不足1秒钟的真实。不能怪我,只能怪“最”和永恒一样短暂。长远来说他们都不是我的“最”爱,但也不能说明我不爱,我只是不觉得存在“最”爱而已。感情哪里是那么非黑即白的?
我游走在钢丝上,踩稳脚下的每一步,尽量收起自己水性杨花的欲望和不合时宜的冲动,尽量不要当一个人渣混蛋,不要让我在乎的人伤心,但又总在伤他们的心。
我恨两种事物:恨自己,或是恨世界。恨自己为什么是这样的人,恨世界为什么都是那样的人。
直到我的男友在我面前崩溃。
冬天的夜晚,江浙地区难得落雪。我和他都坐在开着暖空调的车内,他痛苦地在驾驶座上蜷缩起来。暖空调使得车内的玻璃结了水雾,车内像一个孤立的小行星,只有我和他。我抚摸到他的情绪和他的身躯一样卷曲。我们这段时间多有争执,这些盘根错节的争吵扭成麻花,通向同一个根源,同一个答案,而他即将向我揭晓:“其实我不是想找你吵架。我只是发现我还会对其他女性产生性欲,走在路上看到漂亮的女生我会忍不住多看她们几眼,甚至还会想象我如何同她们做爱。我觉得我不该这样,但我对自己的气却撒到了你身上。”
罪恶压弯他的脊背,羞耻令他的嘴唇颤抖,自我攻击使他蜷缩,不安则浸湿他的瞳孔。我们本来已经快结婚了,虽然我犹豫了很久,却奇怪地在这个瞬间突然下了决心:可以同他结婚。他其实做好了我甩掉他的心理准备。他勇敢地把他的真心交了出来,随我处置。他说出了我从来都不敢也不能说的真话,我知道这有多难。
那我也不能再说谎了。我想用真心回应他的真心,而不是我惯于讲出的谎言。
“我也是这样的。”
“听我说。我不觉得只能爱一个人,也不理解什么叫只爱一个人。”
“但我不觉得这意味着只是玩玩,或者感情不稳固。”
“谢谢你告诉我。”
“你愿意跟我一起继续在一起,试试看我们两个人都想要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吗?”
我觉得我们都没办法用某一种方法一劳永逸地解决矛盾,我们的探索也肯定会充满其他的问题,面临更难以解决的挑战。
只是,我不要再说谎了。我们都不要再说谎了。
亲密关系未必只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形态。
我要一个“不存在‘最’的世界”。我要一个能够肯定我这种存在的世界。我要一个,不需要我再说谎的世界。
我要再活一次。这一次,我会爱我自己,也会爱他,和她,还有他们。我不想再受伤了,也不想再让别人受伤了。
知道“不要”是因为知道“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