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象|事求半稱心
有人說,每個人一輩子心臟跳動的次數,打從出生就已經決定;而我覺得,一個人一生可以說多少的話,或許也是冥冥中早有定數。自從感染過惡疫,喉嚨聲帶一直不太好,時常鼻液倒流,痰多聲沙,偶犯咳嗽卻又不易斷尾,發聲時還很動真氣。這些狀況在天氣轉換時尤見明顯。
記得當年任教職,最珍惜的便是喉頭聲帶,雖然時常沖飲咸桔胖大海,但因為無法不持續開聲運氣去授課,仍舊幾乎每月聲沙喉痛併發炎症。眼見很多資歷深厚的前輩,都伴著一把具 "磁性" 的聲線,我也深怕自己最終有天會發不了聲,成了一名啞子。
後來離開學校,轉投文職工作,聲帶有過一段休養的好日子,可惜這蜜月期並不長。成家生娃以後,人便不自覺變得絮絮叨叨,有時候急火攻心,更會大呼小叫起來,除了嚇自己一跳之外,也伴隨著深深的悔疚。發出超過聲帶可承受的聲量後,會訓斥自己沒有善待受之於父母的身體,也會默默告誡自己,下次斷不可這樣。
隨著年紀漸長,自控能力增強,現在已較少粗聲粗氣地發洩情緒,也懂得多喝溫熱飲品保養聲帶,但逆轉的效果始終顯現甚微。我的聲帶熬過了往時每天高密度高強度的講課,它熬過了教子不善時爆發性的怒吼,它甚至熬過了吃酸喝辣失眠缺水對它的傷害,然而此刻的它,卻熬不過病毒對它的摧殘。是的,它已經不復過往了。雖然本來的它或許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在發聲狀況尚算可以的日子,我會偷偷錄下一些音頻。這是我近些日子抽空去做的要事。錄下來的,有一些是小故事,有一些是書本的節錄,也有一些是自己過往作品的口述版本。無他,就像寫作一樣,為著記錄當下。這是留待未來可作追憶的時間囊。也許今後我的聲帶會越變越差,只能靠音頻去傾聽曾經的自己。
記得初次在留言中聽到自己的聲音,便已覺得相當礙耳。這語速、這音調,不單止與悅耳二字扯不上關係,在突兀之餘還讓人感覺分外陌生。但無論如何,這就是我,沒有雕飾。而我知道,突兀的還不只有聲線,在很多事情上自己也是滿滿缺點,儘管喜好很多,卻總是停留在半吊子或門外漢階段,專長欠奉。
如果能夠長得漂亮又寫得漂亮,能夠聰明能幹又聲動迷人,能夠集所有才華長處於一身,自然最好,但人生哪能多如意?正如我們無法要求生活盡善盡美一樣,人不能奢望甚麼都擁有又甚麼都拔尖。既然明白人生定有所憾,明白自己的聲線夠不動聽,便致力讓表述的內容美得足以打動別人吧。萬事但求半稱心,便是種正念,能夠引領方向,在虧缺的人生中,找著不完美中的優美。
而或許能夠欣賞不完美的自己,也是一種生活的優美。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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