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ysium
21
當空重新張開眼睛時,自己正躺在沙灘上。
白黃色的沙灘、蔚藍的海洋、白色的浪花拍打、刺眼但不會讓人感到炎熱的陽光,以及陣陣吹來的海風推動著身後的樹木。
空緩緩地站了起來,試圖看清周圍的一切。
如同弦月般彎曲的沙灘,向前延伸,直至視線之外。而身後那面由高大的樹木所形成的綠色樹牆,使得他也無法看到樹林後方。
他踏出一步,腳步踩出的聲響清脆且明亮。然而他卻沒有真正踩在地面的實感,反而像是踩在了棉花糖上方似的。
被柔和的風吹拂過四周,發出了陣陣聲響,沒有鳥鳴、沒有其他的動物,只有他存在於此處。
又來了嗎?
難道自己又因為某種原因失去了上一段的記憶了嗎?難道他又像是某種被世界拒絕的錯誤給丟到這裡來了嗎?
他根本什麼都還沒有搞清楚,根本連真正開始生活都還沒準備好,又再次變成這樣了嗎?
空停下了腳步,呼吸逐漸變得急促,心跳也急速上升。
他不想離開,他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去做,他還有很多話想要說,還有很多很多⋯
他喘不過氣、冷汗大量地從額頭流出,他緊抓著胸口,蹲坐在地上,痛苦地掙扎著。
然而,當他低下了頭,試圖控制自己的呼吸時,空卻驚恐地大叫了起來。
原本應該在自己脖子以下,心臟與肺部所在的位置,卻被鑿了個空,只留下一個直通身後的大坑洞。
「啊啊啊!」
接著,他無法再控制自己的身體,手與腳如同錯誤般閃爍著,骨頭咔咔地粉碎、折斷,鮮血從中噴出,卻沒有灑落,反而停滯於空中。
啪的一聲,包含視線都如同玻璃破裂般,掉落於沙灘上。
空的叫喊聲嘎然停止,只能害怕地閉上了眼睛。
不管是碎裂的雙腿還是破裂的身體或臉,就只是破碎,然後失去了生命的跡象。
「冷靜下來。」
因從內而外的懼怕而駐足的瞬間,這個聲音就如同黑暗之中的明燈,唐突地指引著他的方向。
無盡的黑暗在眨眼間消失,因懼怕而失去色彩的世界再次被鮮豔彩繪。
空再次緩緩地張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藍天與白雲。
他回到了最一開始的姿勢,躺在白黃色的沙灘上。
空連忙坐了起來,緊張地摸著自己的身體,確認自己安然無恙。
所幸,剛才位於自己胸口的大洞已經消失,身體也沒有再次碎裂,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因此空鬆了一口氣。
「怎麼樣?好多了嗎?」
站在空的前方,光著腳、身上穿著白色與粉色所點綴的東方衣服、粉色短髮、如同大海般的深邃藍眼,似乎年紀與自己相仿的青少年女孩。
「⋯我剛才怎麼了?」
「這就考倒我了,連你都不清楚的話,我就更無法理解了。」表情幾乎沒變的少女輕輕聳肩,「或許在潛意識裡頭,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吧。」
近在眼前的少女讓空發不出聲,話語之中充滿著令人費解的意義,空根本無法跟上她的腳步。
「抱歉,大概是因為我太久沒有跟人說話,一個沒注意就忘記了禮貌了。」
朝著因困惑而沉默的昴,手在貼微微凸起的胸膛,平靜地報上名字。
「我叫作螢 · 薩利奇法,皇家龍人種末裔。」 少女嘴唇微綻,淺淺一笑,又繼續說,「不過,說我就是「鑰匙」,應該就能比較好理解了。」
海浪拍打、微風吹拂。
隨著言語脫口,聲音傳達至空氣中,一股不寒而慄的緊張感也隨即產生。
微風緩緩掠過頸項,空再度確認眼前的景象是否為真實。
但面對站在自己前方,看著自己的女孩,他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這麼警戒我,真讓人受傷。明明眼前就有一位超級可愛的美少女,卻什麼也說不出口的話,可是沒辦法擄獲女孩子的心喔。」
「⋯抱歉,從醒來到現在實在遇到太多超出我理解範圍的事情了。而且,面對剛見面就說自己是鑰匙的人,還可以這麼悠閒的你才奇怪吧。」
「是這樣嗎?好像是呢。」螢輕聲地笑了起來。
「鑰匙是怎麼回事?這裡是哪裡?」空疑惑地問,「我記得我沒有到海邊來才對啊。又是怎麼跑到這裡的?」
「冷靜點,你可不想再像剛才那樣變的粉身碎骨吧。」螢舉起手,示意自己得慢下來,「老實說吧,你沒有在「這裡」,雖然看起來是海邊,但周圍的景色基本上就是按照你的心境去改變的,連我也沒辦法告訴你為什麼。」
「我的心情?為什麼?」
「在自己的夢境裡,創物主當然可以控制這裡的一切啊。」
「夢⋯?我的夢裡?」
說到這裡,天空忽然閃爍了一下。
海浪持續拍打、風卻停了下來。
空靜靜地看著眼前的與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孩,不發一語地陷入了思考。
這種違和感、這種毫無實感的地方、這位奇怪的女孩,太陽高掛於空中,卻絲毫沒有炎熱至流汗的難受。周圍吹過的微風,使得樹木緩緩晃動,發出了沙沙的聲響,但空卻沒有任何風呼嘯、或是拂過自己肌膚的涼意。
所見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他,此處並不是真正的現實。
螢嘆了一口氣,轉身背對著自己,「卡噗果然還是卡噗,期待你擺脫這個稱號的我看來才是傻子吧。」
只見她走到了海邊,用手撈起了海水,並大步地走了回來,在距離他的臉只有幾公分的距離,將雙手舉到了自己面前,而在她雙手手掌之中的海水緩緩飄動。
「這是要⋯」
「讓你相信我的第一步。」
海浪持續拍打而上,被風吹拂的沙灘之上,藍色的天空之中,朵朵白雲飄過他們頭上。
這種令人產生違和感的悠閒,讓螢的主張得到了異常有利的證據。
擁有著幾乎與影相同的面容,以及證明身為龍人種的那對倚角,藍色雙眼之中倒映著自己無法理解的面容,然而在陽光的照射下,她那幾乎快變為金色的粉長髮,隨風飄逸。
她所說的話語,還有無法忽視的「鑰匙」這兩個字,都讓空皺眉。
說起來,她都自報頭銜了。配合現在超乎常理的狀況,已經毫無必要去質疑螢的身份和能力。
空重新坐直了身體,低下了頭,順著她手指傾倒的方向,將她手中的海水一飲而盡。
起初,空已經做好了海水本身具有的鹹味,會使得他直接將水一口氣吐出。然而進入自己咽喉裡頭的味道,並不具有海水的鹹味,就只是普通的水,無色無味。
看空這麼直接地將水一飲而盡的舉動,螢忽然驚訝地睜大眼睛。
「呃⋯⋯居然一口氣喝光,沒想到你還挺有勇氣的。我以為只會用舌頭沾一點,嚐一下味道就好了。」
「既然你都說是在我的夢裡了,這東西也不會殺死我的,而且不就只是一般的水而已嗎,有甚麼好擔心的。」
「說的也是,畢竟是你自己的腦漿。」
「喂!你給我喝了甚麼東西啊!」
空向一旁作嘔,試圖吐出剛剛喝下的液體,見他反應如此誇張,螢瞇著眼笑著。
頓時,原本令人必須繃緊神經的緊張感逐漸飄散,空的態度也讓原本都在摸索的兩人柔軟了下來。
空感到身心俱疲而癱在地上,然後重新看著坐在自己身旁的螢。
她的容貌豔麗得不可思議,那美貌確實會讓內心騷動不已,只是那股不曾稀薄的壓迫感,一直提醒著空她絕非普通人。
「你果然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人,也難怪影會願意把自己託付在你身上。」
「我是為甚麼會出現在這裡?」
螢繼續面帶微笑地說道,「這就考倒我了,我原本都快要習慣透過你的眼睛看事情了,擅自跑進來這裡的人應該是你吧。如果真的想要離開,應該都在你的一念之間吧。但現在你卻還在這裡,那也代表你在現實裏頭的肉身,可能還處於昏迷的狀態吧。」
空再次低下了頭,無奈地看向腳下的沙子。
被這樣一講,空才發覺。
他在進到這個詭異的沙灘之前,究竟身在何處、處在什麼樣的環境之下。空還記得昏迷之前的一切,山頂、沈船、惡龍、不死鳥神話、封印教團等等,所有的一切,他都還歷歷在目。
「你看你看,」忽視著自己的沉默,螢指著海的另一端,「很不可思議,對吧?那種東西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呢。」
空順著她帶領的方向望去,卻只是看著拍打至岸邊的海浪,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什麼東西?」
女孩指著海洋的那端,「你沒看到嗎?就是那個又高又大的東西。」
空仔細望向海的那頭,希望在自己視線所及的範圍之內,看見符合女孩所描述的物體。
然而依舊什麼也沒有。
「沒有啊。我什麼都沒看到。」
「啊?」女孩驚訝地說,「你是認真的嗎?」
空點點頭,「只有海而已。」
女孩停頓了一會,「這麼久沒見,你連眼睛都不好使了嗎?」
「真的啊。雖然不知道要怎麼證明給你看,但是我真的沒辦法看到你說的東西。」
「你好歹也表現一點不甘心的表情吧,面無表情地說出這樣的話,連想要捉弄你的慾望都沒有了啊。」女孩無奈地說道
「別太強人所難了,姊姊大人。」
「你這樣不就讓我精心準備好的台詞都⋯你果然是一點都沒變呢,那個討人厭的地方還是一樣。」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空率先開口,「所以,我已經死了嗎?」
「不,你還沒死喔。」女孩帶著微笑地回答,「雖然狂龍症病毒已經入侵到了你的身體裡,但你現在還能有保留意識與我對話,就代表病毒還沒侵蝕到腦部。」
空聽著她道出了自己的狀況,宛如死神在宣告自己的死期般。
他沒想過自己的死亡這麼快就來臨了。
或許是抱持著那愚蠢的希望吧,他認為自己雖然不記得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事情,但也認為這或許是個全新的開始。
一個讓他真正成為「空」的冒險故事。
與夥伴們一起闖蕩、遊玩、打鬧、嘻笑,一起生活著,直到老死。
不過,看來他沒有機會了。
雖然很短暫,但或許這就是他的命運吧,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那份違和感,早就讓他感到厭煩了。
被海風吹拂的浪花靜靜地拍打著,以他們所在的地方為中心,化作了一個圓弧形,向無邊無際地延伸。四面八方到地平線都毫無遮蔽,世界洋溢著開放感,甚至連邊界都看不到。
原先應該使人悠閒放鬆的地方,卻也因為這股異樣的違合感,使人不自覺地感到詭異。
這種缺乏現實感的光景,讓少女的主張充滿說服力。
空緩緩地坐在女孩的身邊,而她卻只是平靜地望著海洋。
「真意外,我還以為你的反應會更加激烈一點。」
「你希望看見我大哭大鬧嗎?」
「那倒不是,只是我以為你會更加不捨。」
空緩緩地說道,「剛來到這個世界時,什麼都不記得,就這樣毫無來由地出現在這裡,莫名其妙地到了歐魯達那,又莫名其妙地參加了公會的訓練,接著又莫名其妙地到了山頂遇到了那些奇怪的人,被搞得筋疲力盡、全身是傷,到了現在,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甚至連停下來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原本以為有所長進了,卻還是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不知道。」
微風恰巧吹過,樹葉與樹枝的波動,並發出了沙沙聲。
「老實說,我還有很多想要知道、想要去看的事情。也還有很多感謝跟抱歉,沒有來得及跟愛德華他們說。」空說道,「不過要是他們知道了,肯定也會說我很噁心之類的吧。他們真的是一群很奇怪的人,整天吵架、又我行我素,尤其緹娜跟愛德華兩人,幾乎每天都大打出手,但卻又會一瞬間和好,總是會讓人替他們捏一把冷汗。」
「你很想念他們嗎?」
「也許是吧,之後或許沒辦法再遇見像他們那樣的人了。」
「是嗎⋯」
此時的空才意識到,滑過臉龐的是無法停止的溫熱淚水,視線也因此變得模糊。
啊,原來是這樣。
我還不想死。
空在心中道出了實話,卻又不得不接受自己即將進入死亡的懷抱。他還有很多話要說,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做,還有很多很多⋯
「別擔心,空。」少女將空擁入了懷中,「你會活下來的。」
空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女孩,而女孩則是回以一個微笑。
「這就是作為讓我成功復活的回禮,我會救你一命,你體內的狂龍症再過不久就會完全消失了。」
空重新看著眼前的少女。
長髮如同棉花糖般的粉紅色澤,頭頂上戴著擁有金色紋路的髮飾,替她頭上那對如同巨龍的倚角增添些許美艷。豐滿的胸口將她身上所穿的宛如巫女的白色與紅色短裙、擁有巨大袖套的服裝,顯得更加美艷。修長的腿映照著她光亮的腿部,一直延伸至沒有鞋子的腳上。
而她深紫色的雙眸,直視著空,臉上的殘留著稚嫩氣息,卻讓觀者內心騷動不已。
「你在說什麼⋯你要救我?怎麼救?」
但只是那股稀薄的壓迫感,一直提醒空她絕非常人。
「不過,在那之前,」螢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我想你應該有問題想要問我吧。」
空思考了一會,接著說,「好吧,那你剛才說的鑰匙是怎麼回事?」
一開始勾起意識邊緣的,是水滴連續滴落的聲響。
隔著一定規律落下的水滴,在無止盡的寂靜之中,給人響亮無比的錯覺。但也是因為那個聲音,原本休眠的大腦再度開始活動,這才有了血液行遍全身的真實感。他感受到手腳冰冷且壓抑著,於是試圖扭動身子。
頓時,意識當場清醒,空恢複自我。
他將頭撇到了雙手的手腕上,果真沒錯。
金屬的手銬使得他只能進行最低限度的活動,距離大概不超過一公尺,只要超過那個限制,手銬就會用力地拉扯著身後的牆壁,並帶給手腕底下的肌肉與神經巨大的痛楚。
隨著空虛的時間過去,每分每秒都在緩慢地削減他的心神。
潮濕的味道。
整個灰暗的空間都在迴盪著,水滴落地面時所發出的滴答聲,以及自己喘息的回音。
狹小的石礫房間內,只有自己的這張床,以及一個不斷飄出惡臭的黑色桶子。而在另一邊,則是一扇早已被鐵鏽覆蓋、巨大的鐵柵欄,將他與外頭昏暗的走廊隔絕開來。
這裡是牢房嗎?
陷入真正的監禁狀態後幾個小時,不,其實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有幾個小時,不過外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影、愛德華他們都沒事嗎?
早已失去時間觀念的他,現在只是非常擔心自己的夥伴們。
過了幾分鐘?幾天?還是幾個月了?
他在腦海中思索著失去意識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空記得自己與芬恩、大衛、弗蘿莉教官以及諾艾爾團長,被那群奇怪的人扣押在地上。
封印教團,沒錯,那就是他們的名字。但他們的目的是甚麼?在與那隻噁心的巨龍作戰時,最先遇到的紫黑色長髮的女孩,伊娜,就有和綾華提到「鑰匙」一詞。
那又是甚麼?甚麼鑰匙?
連要自言自語都被堵嘴物給堵住,空只能邊喘氣邊擔心地在腦海中發著牢騷。
不,他不能待在這裡。
接著,空試圖喚醒自己體內的能量,召喚出魔法替自己掙脫這個困境。然而就在匯精聚神之後,換來的卻只是自己的體力消耗,甚麼也沒發生。
這個手銬,難道也會壓抑住魔法的能力嗎?
空不能在這坐以待斃,他連為甚麼會被關在這都不明白,他根本甚麼都沒有做啊。必須解決的障礙堆積如山,然而空卻啥都做不了,只能在這像隻待宰的家畜般受困於此。
「放棄吧。」
隨著三個沉重的腳步聲靠近,一道火光從前方的鐵柵欄之外,走廊的另一邊傳了過來。
「那個手銬是經過特殊的魔法所打造的,可以封印各種魔法,以防止像你這樣的罪犯脫逃。」一位銀色中長髮的少女,以及一位擁有曜黑皮膚的男子並肩地走了過來。
「諾艾爾團長⋯怎麼會?」
空認得那個銀髮,也認得他們衣服上所印製的標誌。
至於那位男子就是與他們一起在山頂上作戰的副團長,芬恩,了吧,但比起諾艾爾,那名男子的傷勢都要嚴重上不少,精壯的手臂上纏上了繃帶,臉上也貼上了幾塊白色的膠布。
但是這兩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是他們把我關進來的?
空只能把問題的矛頭對準自己,堵塞在心里的是無窮無盡謎團和疑惑,但無計可施的他,也只能等待著。想法碰壁,行動受阻的空被焦躁感侵蝕,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彷彿一場一定會來臨的災厄正隨著倒數計時逐步逼近。
「你的名字是空,對吧?」諾艾爾說道,「你還記得我們嗎?」
空同意地點點頭。
「那麼,話就好說了。」她繼續說道,「如你所見,這裡是個地下牢房。現在的你歸於歐魯達那的守衛隊所管轄,並且以破壞自然環境與數名傷害罪所起訴,進行拘留審判中。而我們作為這次案件的主要參與者以及審判官,現在要來對你進行審判。」
「審判?甚麼意思?我甚麼都沒做啊。」空緊張地反駁道,「愛德華他們呢?影呢?」
「你的夥伴們都沒事。」諾艾爾說道,「他們還在接受治療。」
治療,代表他們還沒有生命危險。空緊張地看著眼前的三人。
諾艾爾與芬恩停在了鐵欄前方,而那位軍人則是拿起了一塊板子,在上面快速地書寫著甚麼東西。
芬恩舉起了手,示意要他安靜下來,並指了指旁邊帶著帽子的軍人,「我勸你思考過後再進行回答,你現在所說的一切都將會被我旁邊這位書記官給記錄下來,你的言論將決定你自己是否會以罪犯的身分離開這裡。」
好似想說的話都被堵了起來,空只能默默地閉上了嘴。
諾艾爾團長從身旁取出了一把用布包起來的長條物體,打開布之後,並舉到了自己的面前。
空一眼就認出那東西,然而自己記憶中的那東西應該要更長的才對。
「那個是我的⋯」
「沒錯,是你所持有的劍。」諾艾爾說道,將斷裂、長度只剩一半的藍色單手劍舉到了面前,「請問你知道這把劍是甚麼嗎?」
空仔細地看著斷裂的劍,卻沒能看出甚麼端倪。
似乎是看見自己無法回答,團長繼續說道,「這把劍擁有能夠儲存、增幅使用者的能力,可說是在鍛造初期就已經被注入了濃度相當高的魔法能量了。再加上精細的手工雕磨與光澤,甚至已經超越了目前所有種族的鍛造等級。這東西若是拿去變賣,大概可以將整個歐魯達那給買下來了吧。」
增幅、儲存的能力?
那把劍⋯
「空先生,請你回答我,這樣不凡的劍,又是怎麼落入你的手中的呢?」芬恩說道。
空無法思考,不知道甚麼才是正確的答案,因為只要選擇錯誤,他有可能就會被關在這裡永不見天日。
「我⋯找到的。」
空緩緩地說出,卻也感覺到自己做錯了選擇,一股寒意伴隨著全然地寂靜,一同竄上了自己的心頭。
諾艾爾與芬恩互看了一眼,接著重新轉過頭,看向自己。
「有目擊報告指出,幾個月前的早晨,一位身著奇怪衣服、行跡詭異的人物進入了歐魯達那,在廣場躊躇了許久之後,到了公會並登錄成為了冒險者,幾分鐘之後,那人就被目睹綁架了一位小女孩。請問這個人你有印象,對吧?」
聽著芬恩訴說著當初到了歐魯達那的過去,簡單扼要、事事屬實,但實際的情況卻大不相同。
「對,是我⋯但當時⋯」
「但當時與你接觸的愛德華先生,並沒有將你舉報給守衛隊,是因為甚麼?你利用公會所給的金錢收買他了嗎?」芬恩並沒有打算要讓他回答,直接走上前,並用力地抓著鐵欄,打斷了他,「接著你去到了訓練場,找到了曾是不死鳥神話一員的芙雷雅,並裝作訓練場的其中一位學員,目的就是為了得到我們情報,好在幾天前跟著你的夥伴一起到了山頂去回報給你的長官嗎?」
「甚麼?你在說甚麼⋯」
「種種目擊報告與情報都發生在你到達歐魯達那之後,會不會太過巧合了?」芬恩繼續說道。
諾艾爾轉過頭望向了芬恩,「芬恩,我們並不是藉由間接證據來推斷出結論的。不要讓我再提醒你一次我們前來的目的。」
原先有些憤怒與激動的副團長,深吸了一口氣,重新走回了團長身邊,「抱歉,團長。」
「雖然還有很多事情並不明朗,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得先確認你就是何方神聖。」諾艾爾說道,「直接給你看個證據應該會比較容易讓你理解吧,請你打開你右手臂上的繃帶吧。」
語畢,團長就指著空的右手。
身為囚犯的空,只能在最小的移動幅度下,撕開了纏繞在手臂上的繃帶。
空知道自己打開來的後果,也明白自己既然已經醒來,代表他與內心的那個「她」所進行的行動已經成功了,接著扯開了繃帶、露出了手臂,裏頭卻只有還殘留一些皮肉傷的傷口,但那些即將吞噬身體的紫黑色汙染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見了。
「是啊,笑吧,感到開心吧。」芬恩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你是第一個得到狂龍症病毒,卻存活下來的人。」
空收起臉上的笑容,感到心頭一緊。
雖然對於自己已經治癒的消息,感到一瞬間的愉悅,但也換來了更多沒辦法向他們解釋的現象。
「我⋯」過了好一陣子,空終於開口說道,「這並不是⋯」
「若你不是了解封印教團所創造的狂龍症特性的話,你又是怎麼治癒自己的?」芬恩嚴厲地斥責著,「還有,更重要的問題是,為甚麼封印教團放過了你一命?」
「甚麼⋯?」空有些驚訝地問。
芬恩開始告訴他,當時在山頂時,他因為蕊弍拉蒂的魔法而失去意識之後的事情。
沒有人意料的會是這樣的結果,即便是眾神,也沒有預想到。
隨著空失去意識地倒下,其他人只能靜靜地看著跪坐在地上的幾人。
「啊?」紅衣男子驚訝地說道。
當然不只有團長他們,其他神祇一同感道震驚。
「這是真的嗎?」卡托走了過來,不敢相信地說道。
雖說沒有得到他們的目的,但她卻露著滿意微笑,「這樣子是不會錯的。雖然氣息相當接近,但他並沒有鑰匙。」
「難道我們得到了錯誤的情報?」歧琉提問道。
「這不可能。我的情報不會出錯的。」希里也走了過來說道。
伊娜站在後方說道,「哎呀,原來這就是剛才戰鬥所產生的違和感嗎?」
「那就不用手下留情了。」岐琉走了過來一把將空抓了起來,「把這傢伙帶回去審問我們就可以得知鑰匙的下落了。」
「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諾艾爾從地上爬起,憤怒地說道,「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帶走無辜的人了!」
「安靜點,待會會有機會輪到你的。」希里對著諾艾爾說著,接著也走上前,向著抓著空的高大女人說道,「岐琉,你知道我們過於干涉凡人的後果的。」
在聽見希里的命令之後,團長低下了頭,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卡托忽然笑了起來,「我們居然搞錯了?」
「只要等待時機成熟,再來拾取即可。」彷彿制止了尚未開始的爭吵,蕊弍拉蒂開口說著,打破原先爭論不休的局面。
「他還尚未成熟,鑰匙也沒有在他這裡。」率領眾女孩的蕊弍拉蒂彷彿下達了命令,「若是在此刻爭論不休,也無法獲得我們所需。而且,時間所剩無幾,救援也即將到來,我們的存在還不可被大眾所知。」
幾人都停下了動作,看著蕊弍拉蒂走到了男孩前方。他們沒有交談,只是靜靜地等待著她再次下達命令。
「相信我,在不久後的未來,鑰匙會回歸到我們手中的。」
歧琉鬆開了抓住空的手,讓他掉回了地面。
接著,在幾位女孩的身後,空氣被撕裂,彷彿被撕咬開了一道藍色的裂縫,幾人就這樣準備離開。
紅衣男子發出了咒罵。
卡托有些後悔地走進了裂縫之中,「欸⋯已經要走了嗎?我甚麼都還沒玩到呢。」
歧琉手上的龍麟收回,撥了撥橘色的長髮後,緩緩地跟在幾人的身後走進去。
剩下的三位女孩,則是連交談都沒有,就這樣緩緩地走進了裂縫之中,只剩阿莉西婭在進入裂縫前,回頭望了一下。
「你到底是什麼?想要什麼?」芬恩看著最後踏入裂縫之中,那位嬌小又可怕的「現實」。
但她卻沒有正面回應他,只是轉身過來,望著他們,平靜地說。
「如果真要說的話,就是拯救這個世界。」
「⋯啊?」
內心的不協調讓在場的他們大感困惑,因此,慢了一點才回應敲擊耳膜的微弱聲音,甚至連理解也慢了一步。
「為此,我們需要他所擁有的鑰匙,才得以揭開這世界所蘊藏的秘密,才得以拯救所有人。」女孩緩緩地說道,「相信我,再過不久你們就會明白的。」
他們沒有理由相信她,應該要是這樣才對的。然而不知道為何,芬恩可以理解他所說的,甚至已經在心裡想像到那個可怕的場景。
即便他們的語氣足以使靈魂凍結,但他們並不會撒謊,這是實話。
「對了,」蕊弍拉蒂的身影被裂縫吞噬前,留下了最後一句話,「請替我向索魯斯大人問好。」
語畢,裂縫消失,只留下了陣陣吹來的寒風。
跪在地上、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的幾人,都緩緩地撇過頭,看著早已失去意識的空,期待他能解釋一切。從頭頂竄流到腳尖的錯覺侵襲著他們,彷佛全身受到了恐懼所刺進心底之中的不寒而慄,體內奔流的血液全都脫離了身體,心狂躍到胸口疼痛,邊喘氣邊看著被幾人踩髒的地面。
他們現在已無法思考,也無法說話。
「就這樣,他們就離開了。」將所有事情全盤說出的芬恩,深吸了一口氣,背部靠在了牆上。
「好了,現在,請你回答我們吧,空。」諾艾爾說道,「你究竟是誰?你又是從何而來?你有甚麼目的?」
空看著站在牢獄外的兩人,卻無法使用言語告訴他們實情。
他不明白。
關於早已喪失的記憶,關於這世界的一切,他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的。
不是肉體也不是精神,而是理性拒絕現實。
而即將陷入瘋狂的他所追求的,就只有對「為什麼」這個無盡反複的問題的解答。
為什麼?究竟是誰將他丟在這裡的?又是誰讓他不記得任何事情的?發生什麼事?為什麼會變這樣?該怎麼做才好?為甚麼他會在這裡?他該做的事情又是甚麼?能夠做到的又是甚麼?
沒錯,他想要知道。
從來到這個世界的那刻開始,那些一直困擾著自己的疑問,直到現在都沒有人可以給他一個正確的解答。他想要知道答案,也想要知道究竟為甚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即便是錯誤也好,是個被人故意為之的也罷。
只要能夠得到答案,他都願意接受。他不想要就這樣坐以待斃,也不願意就這樣不明不白地過日子。
這就是支持著空繼續走下去的動力,也是命運讓他活著的理由。
不論如何,他都得知道。
「我想要知道自己是誰。」還沒等到他們回答,空聲音顫抖著繼續說,「在來到這裡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自己是誰,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哪裡。我沒有了以前的記憶、不記得以前的自己,沒有家庭、沒有朋友、甚麼都沒有。好不容易來到了歐魯達那,為了生存,我也只能去做其他人認為最好的選擇。但我想要知道,到底是哪個混帳把我丟到這裡的,我也想要知道過去的自己到底是多麼愚蠢才會讓自己陷入任人宰割的情況。」
聽完自己的答案,空透過了昏暗的火光,似乎看見了在諾艾爾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瞬間的光芒。
諾艾爾露出了笑容,「很好的回答。」
芬恩有些驚訝地轉過頭看著團長,「團長?」
「芬恩,這小鬼就交給我來負責。」諾艾爾走上前,用深邃的深綠色雙瞳看著自己,「書記官,你就這樣告訴上層吧。作為監視與管理者,讓空一行九人,加入不死鳥神話的狂龍症研究隊吧。」
「啊?」
「啊?團長,你在說甚麼?」芬恩驚訝地說,「他很有可能是敵方的間諜也說不定啊,就這樣讓他加入?」
「我這並不是相信他。」諾艾爾堅定地說,「而是身為團長的判斷,而且⋯」
空看著眼前代表著正義與傳說的那位女人,卻感覺到一股足以讓他窒息的殺意。
「只要發現他有背叛或是不遵守命令的舉動,我會負起責任當場處決他。」團長這樣說道,「歡迎加入不死鳥神話,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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