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書》生死若星空,我們都是小外星人:訪《小外星人》繪本作者馬爾索(Manuel Marsol)
當代繪本名家馬努葉爾.馬爾索(Manuel Marsol)多次獲得國際繪本獎、插畫獎及專業創意獎,同時也是2022年Openbook好書獎年度童書得主。日前出版中譯本的新作《小外星人》,是他耗時10年、不斷回憶父親的探索與成長故事。
根據作者自述,《小外星人》可能是他最個人化也最感性的作品,有可能也是最奇特、最複雜又最具冒險性的繪本。為了與馬爾索深談這本個人性色彩濃厚的作品,Openbook閱讀誌邀請到繪本評論人,同時也是馬爾索先前數本繁中版繪本的編輯吳文君,擔任採訪人。讓馬爾索能與讀者細聊《小外星人》創作10年間的點點滴滴。
採訪:吳文君整理:Openbook閱讀誌西班牙文翻譯校對:張棠維
Q:奇妙、溫柔且富有想像力的繪本《小外星人》是你成為父親後的新作,這是當下的你特別想對讀者訴說的故事嗎?請聊聊最初的畫面,以及全書的構想從何而來?
馬爾索:《小外星人》早在我成為父親之前就已經構思完成了。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創作這本書,而它只是恰好在我兒子出生的一年後出版。這本書主要是在講述我與父親的關係、他的逝去、他所留下的事物,以及這一切是如何在記憶中混雜在一起。
2013年夏天,我完成第一幅畫,當時的我還沒有出版過任何作品,但已知道波隆那國際童書插畫展。當時我希望能做一些連自己都感到驚喜的創作,比如説拼貼、複合技法等。我知道這個展覽很看重作品的實驗性,看重那些也許沒什麼市場,但具有相當藝術價值的作品。
以前我和父親的朋友洛佩斯・索爾達多(López-Soldado)一起畫畫時,他教過我混合油畫顏料和壓克力顏料的技法。這種技法會使作品產生意外的污點,他曾在他自己的抽象畫中使用過,而我也深受此類技法影響。
因為這個技法,我在具象繪畫(後來成為一種能力)中感覺到許多不足。我覺得這些污點像是月球上的景觀,令我感到奇怪,卻又是物理上可觀的(讓我想起小時候曾和家人一起去過的蘭薩羅特火山島),於此同時也是心理上的景觀(在我的記憶中,小時候的我會用手撫摸他的畫作,在他的工作室中遊蕩,或躲起來,被那些形狀圍繞著。這些形狀是屬於他的,但我卻也感覺是屬於我的,因為我打從出生起就和它們一起生活)。
這便是為什麽我畫了一個在那裡探險的小外星人。而且我在無意之中、沒有任何想法的情況下,將他畫得更像個孩子而不是科學家。他在那裡的狀態並不像是在執行任務的成年人,而更像闖入充滿昆蟲與藏身之處奇妙花園的孩子。
幸運的是,我用具有相同主題和畫風的宇宙創作了5幅插圖,它們在波隆那國際童書插畫展上被選中了。這對於第一次嘗試的我而言,無疑是個大驚喜。
在那之後,伴隨著我持續創作的過程,就遇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生命,以及關於存在主義與形上學的問題。我始終對那些結合太空冒險與哲學問題的科幻題材很感興趣(比如史蒂芬・史匹柏《第三類接觸》、更成人向的史丹利・庫柏力克的《2001:太空漫遊》或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飛向太空》),因此自然而然地發展出這個作品。
Q. 《小外星人》 裡故事的敘述者「我」有圓圓胖胖的身體,長長黑黑的脖子,看起來像不知名的外星生物。牠說「小外星人阿斯特羅是我的朋友」「我帶他看我躲藏的地方」「我還知道必須把握美好時光⋯⋯」「因為好時光不長久」。後來,故事逐漸變成失去摯愛的輓歌,又不全然是。你在後記寫下:「給我的父親馬諾洛。我還只是11歲的小孩時,我的父親到了星星那邊。」請聊聊你印象中的父親?
馬爾索:將書中的敘述者設定為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是創作過程中的意外發現。看到小外星人阿斯特羅在那個世界裡,戴著頭盔,默默無聞,如此之渺小,就像在看一隻螞蟻般。我想,如果給阿斯特羅一個聲音,便會扼殺了他的魅力與神祕感。後來我想到了「局外的」敘述者,但這樣又會造成他與故事之間存在著很大的情感距離。
不過,當這個生物反覆出現在圖畫中時,我意識到雖然讀者看到的是一個非常奇特的世界,但對這個世界的居民而言,阿斯特羅也是奇特的,這樣的情況非常有趣。此外我想要的是強烈的、形而上的故事情感。阿斯特羅不僅會看到那個世界好玩的一面,也會看到黑暗的一面,即失去所愛之人。而我發現當這個敘事聲音在死後還會繼續說話,那就更有趣了。
這一切都增強了某種陌生感,令人聯想到不確定的、遙遠的時間,類似於記憶和夢境的體驗。當這種意外發現出現時,儘管它們總是偶然的,作者仍必須有所意識,並以最適合作品的方式善加處理。這就是為什麽許多人對這樣的敘事感到驚喜,因為悲傷的故事通常都是從留下的人的角度來講述,而非離開的人。
就算我不是宗教信徒,我也能理解人們將這部作品視為極具靈性的書。就算不信神,我也相信存在的奧祕(我想,這也是一種信仰)。就算我不相信下輩子還能再見到我的父親,我始終認為,能在今生遇到他,能和他一起在沙灘上、漂浮在冰冷的黑色空間裡的球體中畫畫,就已經是個奇跡了,我應該心存感激。
Q:你的故事裡,「小外星人阿斯特羅明白他無法返航。只能繼續旅程。」「那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但是我永遠記得他。」閱讀至此,我有股深刻的感覺,《小外星人》似乎是父親寫給你的故事,也像是身為父親的你,寫給孩子的故事,故事撫慰了仍是孩子的我們。人的壽命跟宇宙萬物、銀河星系相比,我們似乎都還很年輕!請聊聊孩子的誕生帶給你的感動。
馬爾索:躺在床上,思考宇宙的盡頭在何處,思考永恆的問題,這些關於存在的問題有時儘管令人恐懼,但又令人著迷。這種感受也是我製作《小外星人》的動力之一。雖然如前面所說,這不是我以父親的角度,而是以兒子的角度寫的書,但對於存在之浩瀚的感受都是共通的。無論小時候的我還是長大後的我,每當躺在床上,透過窗仰望星星時,我依然會有這樣的感受。而第一次看到我的孩子時,也是這種強烈的關乎「存在」的感受,我只能肯定,生命本身即是一個奇跡。
從小我就對於所有時間的問題深深著迷:人們如何對時間產生感知?時間如何飛逝?童年的10年如何漫長如一生?成年後的10年又如何短暫如一瞬?我想,這些思考不僅只出現在《小外星人》中,也暗藏在我所有的作品裡(想想《洞》那穿越數世紀的傳說,《烈日下的對決》從白天到黑夜的時間流動,或者《巨人的時間》提及生命的消逝等等)。
只不過在《小外星人》中,時間的陌生感更被刻意強調。敘事者向我們講述了一些我們不知道是在何時發生的事情,這些事情也許早在幾千年前就發生了。
所以說,怎麽可能有人用這些時間術語和我們說話呢?這就是為什麽我說這個故事裡充斥著許多的回憶,因為當我們回憶時,對於事件的感覺可能很近,也可能很遠。而尤其吸引我的是,我還是個孩子時和父親在一起的那些記憶,其實就跟我開始寫這個詞的這一剎那一樣遙遠,都是再也不會回來的時間了。
兒子的出生使我更懂得珍惜當下,比以往更清楚意識到,美好的時光不會永遠持續下去。儘管這無疑是痛苦的,但也帶給我一種滿足感。以前的我總是把「一切都會過去」這種想法與失去和不幸連結在一起,而現在,我更常把它與感激連結在一起。我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加珍視自己的幸運,珍視自己的生活。因此我想,《小外星人》中儘管有著逝去的苦痛,但也會留下這般生命的回甘。
Q. 偶爾,我會看著父親拍攝的舊照片,照片裡我一個人,如今他不在了,看著照片,我會想起童年,父親還在的時候,我們是什麼模樣。你用不同的媒材來創作《小外星人》:毛線織成的橘色月亮,給人溫暖、柔軟,被包覆的感覺;火燒過的紙張形成奇妙的洞,神祕、消失。故事最後,小外星人手裡的「記號」,敘事者和讀者都看得入迷。《小外星人》帶我們抵達逝者與生者的交會之地,你認為這段星際旅程也是成長的痕跡嗎?
馬爾索:當然,所有的軌跡都藏在書中。小外星人阿斯特羅是一個隨著讀者翻動書頁而長大成人的孩子,就我而言,幼年喪父的不幸際遇,使我這個本來就有些敏感的孩子更加關注形而上學的問題。
在阿斯特羅拜訪的星球上,活著的(生物、動物和植物)以及死去的(岩石、廢墟和星星)似乎共構了那個現實的一部分,且活著的和死去的聲音並沒有什麼差別。那裡的某些建築看起來像古文明的廢墟,有些則像生物,倒是有些生物看起來像古老的山脈。
阿斯特羅手裡的那個「x」可以看作是卡爾・薩根(Carl Sagan)在《宇宙》(Cosmos)書中提到的那個令人著迷的想法:「我們都是由星塵所組成的,我們左手中的原子和右手中的原子,可能來自不同的恆星爆炸,我們所看到的一切,在宇宙大爆炸時早就已經存在了,只是形式上不同而已。」
書中的拼貼素材來自我在街上垃圾堆裡撿到的一本舊裁縫雜誌,我喜歡書中這些元素的質地和形狀。一開始我將它們黏貼到畫面上時,並沒有打算進行任何圖像性的表達,但伴隨著縫紉紋理中反覆出現的「x」開始佔據這個星球,我想,這也可以是一種概念的表達方式:一切都可以被簡化為點、原子、物質的最小表達形式。
這當然又是一次創作過程中的意外發現。這個圖樣為《小外星人》賦予了一層新的閱讀層次、新的象徵意義,並帶來更深沉的啟示,進而昇華了這個故事。我一發現到這點,就在畫面中更加凸顯它,甚至讓它成為故事結尾的關鍵要素。
至於「x」是一粒塵埃還是一顆行星,取決於你如何看待它(我所有的作品中都有這種「大」與「小」的概念,想想《巨人的時間》的巨人的手,還有開啟故事與結束故事的螞蟻)。但它肯定也是一個未知數,是等式中的未知符號,是存在的奧祕。
Q. 《小外星人》許多繪畫都像夢境,像遠古的恐龍世界、混沌的時間、奇異的外太空。你說,「有些問題本身就是個謎(整個宇宙就是一個謎),這是最好的狀態。一個小孩問他的爸爸問題,以為會得到所有的答案,結果爸爸,也只能聳聳肩。」實在很喜歡這段描述。你邀請讀者「慢讀」《小外星人》,有特別想跟讀者分享的畫面嗎?
馬爾索:我想強調書中的象徵用法,時而隱晦,時而明確,《彼得潘》中也有這樣的用法。這本書同樣講述了從童年到成年的過程,講述了人不可能完全推遲他抗拒的事,講述了避難所,也講述了童年的快樂時光是留給成年人的遺產。《小外星人》中有一個段落是阿斯特羅和他的外星朋友跑到一個山洞裡避雨,敘述者用外星語言說,他們畫的是「另一個世界的場景」。
我喜歡看到阿斯特羅向他的朋友展示自己的世界,就像他的朋友也向他展示了自己的世界一樣,互相為彼此講述自己的故事。其中的奇妙之處,不僅在於我們所擁有的這個神奇世界,還在於我們有能力創造其他世界,如同這本書一般。
令人傷心的是,我們知道人類始終會滅亡,但有些人(應該說很多人)都曾在歷史上與死亡抗爭,且會在未來一直持續地抗爭下去,並陪伴、觸動更多的後代。我至今仍留著父親送給我的《彼得潘》錄影帶,那是他最喜歡的動畫片。我清楚記得他帶我去看史蒂芬・史匹柏導演的《虎克船長》那天,兩人離場時是多麼興奮。
如果讀者們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這本書中還有很多關於《彼得潘》的印記:帶來死亡的怪物有一條帶鉤的尾巴;1911年詹姆斯.馬修.巴里(J. M. Barrie)的初版書中附有一幅F. D. 貝德福(F. D. Bedford)的版畫,當時彼得潘在水中的一塊石頭上仰望天空⋯⋯還有一些我就不透露,讓你們自己去找吧。
Q. 《小外星人》書末,你整理出許多閱讀之後深有所感的句子:「死亡真是一個巨大的冒險」出自童話《彼得潘》;「孩子是大人的父親」是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的詩。你的書和電影、繪畫、詩、童話等文學藝術作品常有呼應和連結,請問你的閱讀材料或嗜好有哪些?
馬爾索:書末的那些引言是我在創作《小外星人》時的指南,有些是我早就知道的,有些則是隨著歲月的流逝才逐漸發掘的。像是那句引用自《彼得潘》的哲言,談的就絕對不是字面上對自殺的鼓勵,而是對生命的鼓舞,邀請你勇敢生活,勇敢面對死亡和問題。
我常說,我不怎麼區分藝術形式,有時它以小說的形式出現,有時以電影、繪畫、歌曲、詩歌或繪本的形式出現。我嘗試讓大家明白,繪本就只是另一種藝術形式,與其他藝術形式位居相同的水平。說穿了,繪本就是一種人類的表達方式,它將文字和圖像結合,目的在於打動人心。
對我來說,優利・修爾維茲(Uri Schulevitz)的繪本《黎明》與艾蜜莉.狄金生(Emily Dickinson)一篇關於黎明的詩有著同等的價值。它們談論的是相同的主題,都表達出光的美、從黑夜過渡到白晝的偉大、觸動我們的情緒等。我想,我之所以最終在這些藝術形式中選擇了繪本,是因為繪本是一種完美的媒介,可以將我喜歡的繪畫、文學、音樂和電影結合在一起。
我在書中引用了一些詩人、作家或偉大音樂家的哲言,他們都以自己的方式談論了我在《小外星人》中談論的事。我想,引用也是延長一本書生命的方式。我知道這本書並不簡單,讀起來可能還會讓人感到不安,但我不想要它是神祕到難以理解的,而希望是帶有神祕感卻又具開放性的。
正如你所說,這些引文讓我們得以藉由不同的眼光重新閱讀這本書,提供多一些線索,讓故事變得更有深度和層次。其中的許多哲言都曾帶給我啟發,就像波蘭科幻小說作家萊姆(Stanisław Lem)說的那樣:「我們其實並不是在尋找另一個世界,而是在尋找鏡子。讓我們感動的不是對冒險的渴望,而是對愛(接受愛和給予愛)的需求。」
Q:《小外星人》書中描寫小外星人一個人搭乘太空船來到宇宙的某個角落,像是在工作,又像是在遊戲、探險。小時候你曾有獨處經驗嗎?當時的你如何陪伴自己呢?
馬爾索:我認為孩子們就和所有人一樣,都會強烈感受到孤獨。寶寶會在媽媽離開房間時,覺得她永遠不會回來了,這也是為什麽當他看到媽媽回來時會如釋重負地大笑。即使如我這般幸運地能在家庭中得到愛的人,也會因為最瑣碎、最任性的原因感到無助。
然而,有些孩子和成年人需要、也會刻意尋求一定程度的孤獨,把世界的喧囂拒之門外,躲在自己的星球上,和自己相處,在內心的寂靜中生活一段時間。
所以小時候的我會尋找一個可以藏身的角落,傾聽自己的心聲,或漫無邊際地想像鬼魂。而成年後的我,也會尋找一個僻靜之處坐下來讀書(像是在喧鬧的家庭聚餐之後)。
小時候的這些故事主要都是透過玩洋娃娃創作的,與我後來的繪本沒有太大的區別。小時候的我也會畫畫,但不是創作圖書或漫畫,而是描繪人物的情境,靈感大多來自我在書本或電視上看到的動畫片,像是《彼得潘》。
除此之外,誰知道小外星人阿斯特羅的飛船是把他帶到了宇宙的角落?帶到了最遙遠的地方?還是把他帶回到自己的內心,自己的回憶與記憶之中?那是真實的星球還是夢中的星球?他是在和另一個世界的生物對話,還是在和他自己發明的生物對話?
我認為,這樣的留白總能讓人聯想到旅行的奇異之處。
Q:《小外星人》以抒情詩的方式探索生命之謎,圖畫有弦外之音,如同你之前的繪本。你說,「這些作品或多或少都有《小外星人》的影子,靈感都來自於《小外星人》。」長大後,是什麼陪伴著你走上創作之路?家人?藝術家的心血結晶?你對世界的好奇?宇宙、星星、月亮?還是一切未知的神祕?
馬爾索:以上皆是。如果你熟悉我的書,再來讀《小外星人》,你就會發現它們之間充滿著連結——它們都講述著關於「蛻變」的旅程。例如,《山中》講述的故事是:一個人在未知的地方迷路了。在那裡,他接觸到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生物(我們永遠不會知道它是真實的還是想像出來的),並在經歷一場蛻變後(其實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蛻變,而非肉體上的蛻變),便持續邁進自己的旅程,留下了曾經的自己。這與小外星人阿斯特羅的遭遇是非常相似的。
我們全家經常一起參觀博物館和藝文展覽,有時是看我父母的藝術家朋友的作品。我們總是被藝術包圍著,就像我父親的好朋友,畫家索爾達多的畫作一樣,他的作品中既有機又抽象的創作形式,陪伴過我和妹妹的童年,所以這本書也是獻給他的。你可以在《小外星人》中看到他的印記(當我離開廣告業投身繪本創作時,我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和他一起畫畫,這是我在11 歲父親去世後,接近父親的一種方式)。
此外,我的父母會和我們述說西班牙城鎮中大教堂和我們曾去過的羅馬式教堂的歷史。他們會解析普拉多博物館中那些暗藏在維拉斯奎茲或哥雅畫作背後的奧祕,讓我們懂得重視抽象藝術如同重視具象藝術一般,並重視藝術的原創性,而非常見的帶有偏好的藝術。當然,我們也經常一起畫畫。
對世界的奧祕感到好奇是孩子的天性,長大後,我們變得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看到月亮、星空、陰暗潮濕的森林或浩瀚無邊的大海時,也見怪不怪。幸運的是,我仍然保有如孩童般的那份驚奇,而且我試圖在書中重現這種驚奇。正如詩人拜倫(Lord Byron)所言,對於孩子和詩人來說,山也是一種情緒,一種感覺。
威廉・布萊克(William Blake)和桑達克(Maurice Sendak)也始終認為,兒童的視角與藝術家的視角之間存在著連結,而這種連結能帶來豐沛的創作力。
此外,在馬德里的新書發布會上,我邀請了我崇拜的作家阿斯圖爾(Manuel Astur)到場陪伴。那時他這麼說:阿斯特羅這個角色也可以看作是一個詩人,一個仍然能夠「第一次看見世界」的人。
Q. 你幫自己的繪本製作音樂播放清單:《山中》、《烈日下的對決》、《博物館MVSEVM》、《巨人的時間》、《亞哈與白鯨》、《洞》都有歌單可以邊聽邊讀。你有《小外星人》的歌單嗎?你還製作了「《小外星人》繪本預告片——電玩遊戲2023」,太酷了!
馬爾索:是的,實際上我為此建立了兩個播放清單:一個是無人聲的氛圍音樂,另一個則是有人聲的音樂。第一個播放清單中收錄的藝術家,如范吉利斯(Vangelis)、富田勲(Isao Tomita)或維姆・梅爾滕斯(Wim Mertens),在我創作這本書的過程中,陪伴過我很長一段時間,這個播放清單是極具畫面感和氛圍感的。
第二個播放清單的開頭是克里斯・貝爾(Chris Bell)(本書結尾也引用了他所寫的歌詞)的〈我是宇宙〉(I am the Cosmos),他是大明星樂團(Big Star)的已故吉他手,而大明星樂團也是我最喜歡的樂團之一。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寫這本書,放了這首歌作為背景音樂,結果我就哭了。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首歌,但在那一刻,它變得不只是如此。對我來說,這首歌還談到了關於「大」與「小」的問題:「每晚我告訴自己,我是宇宙,我是風,但是那無法讓你走回頭路。」這是一聲哀嘆,它同時告訴我們,我們是神(我們是宇宙,我們是風),但我們也是人,是易錯的,是易逝的(無法讓人回到這個世界)。
對我來說,這首詞道出了痛苦以及愛的喜悅,我們受苦,但我們活著,本身就不是一件小事,這也是《小外星人》這本書的意義所在。
我本來打算沒多久後再公佈,但也許現在是與大家分享的好時機:)●(原文於2024-07-13在Openbook官網首度刊載)
彩蛋:之前的每一部作品,你都藏了喜歡的蝦子。請告訴我們,你在這本書裡藏了蝦子嗎?但請不要告訴我們藏在哪裡,讓台灣的讀者尋寶去。
馬爾索:我一直認為,如果你仔細觀察,會發現蝦子身上有某種外星人的氣息,它們和電影裡的外星人沒什麽兩樣。《小外星人》裡當然也有蝦子。我還記得小時候和家人去蘭薩羅特島旅行時,在洞穴裡發現的那些小螃蟹。它們只會出現在那個洞穴裡,因此,洞穴的黑暗使它們變成了瞎子,也罹患了白化症(它們是白色的)。
所以,如果你近距離觀看它們,它們就像是畸形的外星人;但如果你是從遠處看它們,在黑色的火山岩襯托下,它們看起來則像是太空中的星星。
小外星人
Astro
作者:馬努葉爾・馬爾索(Manuel Marsol)
譯者:張淑英
出版:大塊文化
【內容簡介➤】
作者簡介:馬努葉爾・馬爾索(Manuel Marsol)
1984年生於西班牙馬德里,擁有廣告和視聽傳播學位,現為圖像藝術家,並熱衷於繪本創作。曾在El Sol和坎城國際創意節中獲獎(Cannes Lions創立於1954年,為全世界最大專業創意獎)。在連續四年入圍義大利波隆那書展插畫展後,2017年榮獲SM基金會國際插畫大獎。
此外,《亞哈與白鯨》獲得第三屆Edelvives國際繪本獎。《巨人的時間》書中五幅插畫得到第五屆伊比利拉丁美洲插畫展首獎,也在葡萄牙摘下阿瑪多拉國際漫畫節最佳插畫獎。《山中》榮獲2018年西班牙飛龍插畫獎。《烈日下的對決》獲得2019年法國女巫獎、2018年法國PÉPITE最佳圖書獎。《博物館》則得到2020年義大利波隆那書展拉加茲獎年度主題「電影類」首獎。《洞》則是2017年獲得波隆那書展SM基金會國際插畫獎後,受邀創作出版之作,中文版獲2022年Openbook好書獎(年度童書)。上述精彩著作皆已於大塊文化iMage3書系出版。
Manuel Marsol亦經常受邀幫文學作品繪製封面及內頁插畫,也有許多跨界合作案,經常受邀在各大國際書展舉辦畫展、工作坊和講座。他現在也同時是個追著兒子跑的幸福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