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泉:中世纪伊斯兰水晶灯的意义

王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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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泉:中世纪伊斯兰水晶灯的意义

阿维诺姆·萨勒姆/文

王立秋/译

译自Avinoam Shalem, “Fountains of Light: The Meaning of Medieval Islamic Rock Crystal Lamps”, in Muqarnas, Vol. 11 (1994), pp. 1-11。译文仅供学术交流,转载请标明原作者、译者和出处。

那种揭示抽象的观念与具体的物之间的相似性的tamthil,是建立在一种为智识所理解或揭示的,出自属性的相关之间的类比、而非属性本身的相似性。

朱加尼(al-Jurjani),《雄辩的秘密》(Asrar al-Balagha),十一世纪

图一

这两个水晶器皿——第一个来自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编号EG 938),第二个来自威尼斯(圣马可,特索罗编号99)——是两件现存的,伊斯兰水晶,据推测,它们在一开始的时候,是被当作灯来使用的。来自圣彼得堡的,船形的,法蒂玛王朝时期的水晶,长二十二厘米,饰有精致的,卷曲的藤蔓和半-棕榈叶饰(图一)。在十五世纪的时候,它很可能还会在意大利的工坊里被涂上镀金的银漆和瓷釉,当作酒杯来使用。来自威尼斯的,圆柱形的,十世纪伊拉克(?)的水晶,则有三十五厘米长(连支架一共四十九厘米),直径十七厘米,它上半部分饰有祝愿物主的库法体铭文,下半部分则有一个雕刻出来的装饰带(图二)。灯底部突起的部分,是十三世纪下半叶重新刻上去的,当时的人们还用一个镀金的银丝架遮住了灯的地步,因为当时它是被拿到教堂里去当花瓶用的。

图二

这两盏灯的形式,和常见的,伊斯兰的球形花瓶样的灯大不一样。这个不寻常的形状,部分地,可为它们的材质所解释:水晶的高价、和对雕工的手艺的要求意味着,只有皇室或贵族才会委托制造这些珍品。因此,这些人工制品很可能是根据委托者个人的品味来设计的,而不受在正常情况下,规定了其他材质的灯的形式的限制的影响。来自圣彼得堡的灯,让人想起早期基督教带弯柄的船形金属灯,后者的伊斯兰名称是siraj。这种灯可以放在干或碟支撑的、甚至链子吊起的圈足上(图三)。来自圣马可的灯则很可能是被链子和金属环悬吊在空中的,它被固定的,应该是圆柱体的上环部分(图四)。这种灯在中世纪伊斯兰的写本插图中很少出现。

图三

本文的目标是研究在中世纪伊斯兰世界中,人们赋予这些水晶的灯的意义。留存至今的中世纪伊斯兰水晶的匮乏,决定了本文的研究方向,那就是,从中世纪的文献,和现存的大量玻璃灯入手,后者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个匮乏。从它们出发,我才得以用一个对它们的可能形状的假设性的概述来填补真空,并多少了解到中世纪伊斯兰对这些珍品的态度。

图四

要说最早的水晶灯,可能就是挂在伍麦叶王朝的大马士革大清真寺的米哈拉布上的,著名的Qulaila了。古祖里(Al-Ghuzuli, d. 1412)在他的作品Matali’ al-budur fi manazil al-surur中,引用之前的作家,告诉我们,“在先知同伴们的米哈拉布上,挂着一块晶石——也有人说,那是宝石或珍石(durra,意思是巨大的宝贵的石头)”,在[清真寺的]灯熄灭的时候,这盏灯会用自己的光给你照明。”根据他的说法,这盏灯是在哈伦·拉希德(Harun al-Rashid)的儿子,阿敏统治时期(al-Amin, 809-13)被人偷偷带到巴格达的,此人是个水晶收藏家,他还送了一盏玻璃灯到大马士革,作为交换。伍马里(al-‘Umari. d. 1348)为我们提供了关于Qulaila的,类似的信息。他引用了在该清真寺中礼过拜的贝都因人的说法,补充说,后来,马蒙(al-Ma’mun)把Qulaila送回了大马士革。后来,Qulaila碎了,被换成一盏玻璃灯,再后来玻璃灯也碎了,而人们也懒得去换了。

在1183年到1185年间曾到东方旅行的伊本·朱拜尔(Ibn Jubayr)给我们提供了以下对伊斯兰圣地及其内部装饰的详细描述。在南边的走道上,在大马士革大清真寺的马克苏拉(maqsura)右手边的角落前方,可以找到叶哈雅·伊本·宰卡里亚(Yahya ibn Zaqariya,即施洗约翰)的头像。他继续写道,在头像上方,“是一个从柱子上突出的木箱,木箱上是一盏灯,它看起来是一块空心的水晶,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喝水的器皿。没人知道它是伊拉克的玻璃做的呢,还是凝乳做的,又或是什么别的材料做的。”在麦加,在渗渗泉上的圆顶下,他也注意到独特的水晶灯的存在,“圆顶面向古房的一边有不少链条,上面挂着水晶灯,它们每天晚上都会亮;在右边,也就是朝向北方的那边,也一样。”在回他的故乡西班牙的路上,他来到了西西里。他钦佩地描述了首蓝头的卡斯尔·萨德(Qasr Sa’d)清真寺:“它是一个矩形的建筑,长廊里散布着干净的礼拜垫,我从来没有见过比它们更好的垫子;它里面挂着四十盏黄铜和水晶灯。”由于在大多数情况下,伊本·朱拜尔都会区分不同材质做的灯,并告诉我们每种灯的确切的数量,故而,在这里,可能,卡斯尔萨德清真寺里的灯,和由铜边和悬置的水晶器皿构成的吊灯(buqandalat)有点像。

伊本·纳贾尔(Ibn al-Najjar)在他完成于1197年的《麦加史》中告诉我们,先知的拱北有各种各样的灯。他列举了超过四十盏银灯,两盏水晶灯和一盏金灯。1476年苏丹卡伊特·拜下令清点的克尔白珍宝的清单里,也有一盏装在银盒子里的水晶灯。

这些文献表明,水晶灯是在主要的穆斯林圣地使用的。如此,水晶的使用,与光,尤其是灯相关,也不奇怪。中世纪的伊斯兰物理学家,如伊本·海萨姆(b. 965)就认为,水晶的自然优势,即其透明性,达到了最透明的实体,天体之下,第三透明的程度——天体之下第一透明的是空气,第二透明的是水。这使它能够在不破坏光线的情况下吸收光线。而且,它反射光的能力,也使它比其他材料更受欢迎。关于Qulaila在晦暗的米哈拉布中自行发光的描述,和蒂法什(al-Tifashi)关于在喀什噶尔附近的水晶矿干活的叙事——他说,白天,因为水晶会反射阳光,所以是干不成活的——也提供了对水晶的著名的光亮的,进一步的肯定。

很可能,最早留下记录的水晶灯,是前-伊斯兰的产物。库思劳的杯子(可追溯至六世纪,巴黎,国家图书馆,硬币、金属和古物陈列柜)上精致的萨珊浮雕说明,可能,在伊斯兰兴起之前,美索不达米亚是有一个水晶雕刻中心的。拜占庭帝国很可能也在生产水晶灯。一些留存至今的,古代晚期的水晶灯,很可能是五世纪拜占庭工坊的产品。这些灯,大多是海洋生物的形状,或以海景为装饰。

这个前伊斯兰时期的水晶灯的“水生的”图像学,可以用西方流行的那种构想——即认为水晶是在漫长、持续的自然过程中“石化的”凝结的水——来解释。中世纪时,穆斯林也接受了这一信念。比如说,比鲁尼就解释过,水晶(maha 或miha)这个词和水(a;-ma)相似,因而二者都是纯粹、清晰的。至于其起源,比鲁尼也接受了凝结的水的说法。他补充说,水晶碗(就像他有的那只)中叶穗的存在,就证明了,水晶石之前是流体状态。

水晶石传达的主流印象,是水的意象;因此,在中世纪的伊斯兰诗歌中,水晶不止一次被比作水、雨滴、和海浪。比鲁尼在Kitab al-Jamahir fi ma’rifat al-Jawahir中引用过的,伊本·穆塔兹(Ibn al-Mu’tazz)的一首和水晶有关的诗,就清晰地说明了这点:

你没有看到这流水的波浪

好像一只反扣的水晶碗。

伊本·穆塔兹的这首诗完美地描述了一些古代晚期被用作灯的水晶碗,特别是圣马可收藏中的那只有鱼、贝壳、螃蟹和美杜莎(?)的碗。

尽管我们没有任何关于清真寺里的水晶灯的形状的信息,但很可能,它们的形状,也是扑过来的碗、杯子、瓶子,或别的某种可以装可燃液体或保护放在它里面的蜡烛的火光的容器。拉姆(Lamm)研究的,在萨马拉找到的玻璃,也支持这一推测。悬挂的玻璃灯——要么通过灯体上的玻璃环把,要么,可能是通过固定在玻璃边框上的而金属环与天花板垂下了锁链项链——经常也都有着容器的形状。

图五

在萨马拉的这些发现中,两盏杯形的玻璃灯解释了光的系统。[32]与杯内壁相连的空心的圆柱形玻璃管,起到了支托放在里面的蜡烛的作用。杯子高高的外壁可以起到防风的作用,而杯内玻璃管相对高的位置,又让你可以把水装到玻璃管顶的位置;这样,蜡烛在熄灭的时候就会碰到水,也就不会有火灾的危险了(图五)。拜占庭和近东的伊斯兰地区经常用水来防火,特别是用于悬挂的灯具,在那里,火灾的危险要大得多。这个系统不限于装蜡烛的吊灯,也见于使用飘浮灯芯的玻璃灯。后者是通过点燃浮在水上的油来照明的,它通过各种技术来使棉制的灯芯浮在油里。一种著名的方法,是用一个S形的金属钩子,把钩子的一端钩在杯口,另一边则是灯芯,但也有可能,是这样一种到今天,中东都还在使用的常见的方法,那就是,用木和锡制的支架来托住灯芯。在浮动灯芯系统中,油不停地被灯芯吸上去,供灯芯头燃烧。油尽,余火也就随之而遇水熄灭(图六)。

图六

清真寺里悬挂的水晶器皿——它们是用显然和水有关的实体做的,并且很可能也用水来当保险——可能也起到了水-上的功能,在漂浮的灯芯被点燃时发光。

“岩石形态的”清水,也即,水晶的至高的透明性,也是中世纪(对它)的精神诠释被后的理由,这些诠释往往把它和天堂的矿石、生命之源、和属天的景象联系起来。《创世纪》就把它和伊甸园的四道河流联系起来:“有河从伊甸流出来,滋润那园子,从那里分为四道。第一道名叫比逊,就是环绕哈腓拉全地的。在那里有金子,并且那地的金子是好的。在那里又有水晶(bdellium, crystal)和红玛瑙。”《启示录》也用水晶来描述生命之河:“天使又指示我在城内街道当中一道生命水的河,明亮如水晶,从神和羔羊的宝座流出来。”在四世纪的诗人拉克坦提(Lactantius)的一首诗中,“远方土地”上的生命之泉是这样的:“……中有一泉,谓之生命之泉,清如水晶,温和流淌,甘泉充沛”。中世纪的伊斯兰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石头的阿拉伯语(maha)就包含al-ma(水)和al-hawa(空气)这两个词。这表明,石头包含生命的两个元素。比鲁尼在说到水晶时,也引用过古兰经的第三十七章的两段描述天园里的信徒的命运的经文:“杯子在他们之间挨次传递,杯中满盛醴泉,颜色洁白,饮者无不称为美味;醴泉中无麻醉物,他们也不因它而酩酊”。在阿舒拉节期间上演的波斯殉难剧(ta’ziya)的一个版本中,在天园,侯赛因的父亲阿里是这样欢迎他的:阿里会把一个装满来自天园河流之一,多福河的清冽河水的杯子递给侯赛因。不仅天园的水被装进水晶杯作为奉献;而且,贾法尔·萨迪克(Ja’far al-Sadiq, 699-765)还指出,迷藏的干粉灵药(al-iksur),秘密的能够赋予生命的混合物,也是装在水晶或黄金的容器里的。

这些水晶与生命之源、和天园之水的联系,可能也解释了伊本·朱拜尔在大马士革的施洗约翰圣所中看到的“中空的水晶”灯,毕竟,这个人与作为净化行动、和作为精神重生的施洗观念密切相关。而且,朱拜尔提到的,渗渗泉圆顶下的水晶灯的存在,也强调了水晶和圣水之间的关联。时至今日,朝圣者还会为了渗渗泉的治愈神力而啜饮它。根据穆斯林的传统,这泉,就是天仙吉卜利勒(加百利)为救遭易卜拉欣(亚伯拉罕)驱逐的哈哲尔(夏甲)和伊斯玛仪(以实玛利)而施奇迹,在沙漠中点出的那眼。渗渗泉是“生命之泉”,它救了阿拉伯谱系中的原母和原子的命。

由于我们关心的,是水晶灯,故而,我们应该联系光,来重新考察这“悬挂的泉”,我们还应该对光和水的图像学的重叠之处进行研究。

古兰24:35是人们最常引用的,关于光的经文。它是这样写的:“真主是天地的光明,他的光明像一座灯台,那座灯台上有一盏明灯,那盏明灯在一个玻璃罩里,那个玻璃罩彷佛一颗灿烂的明星,用吉祥的橄榄油燃着那盏明灯;它不是东方的,也不是西方的,它的油,即使没有点火也几乎发光——光上加光——真主引导他所意欲者走向他的光明。”光是赋予生命之源,也即,光是真主的象征这个观念传播得很广泛,而且,火在全世界都得到了崇拜,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在穆斯林世界,神圣的光被浓缩为米哈拉布上悬挂的,透明的灯的形式。

米哈拉布的灯的图像学涉及的范围是如此地广泛以至于没法在这里细说;在中世纪,这个象征的意义,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不那么重要的,是水在古兰中的角色;水的充沛,和光一样,是真主存在的证据。这个观念在旧约,特别是在诗篇中经常出现:“你的道在海中,你的路在大水中,你的脚踪无人知道。”或:“耶和华阿,大水扬起,大水发声,波浪澎湃。”这在《哈巴谷书》中甚至得到了更加有力的表达:“认识耶和华荣耀的知识,要充满遍地,好像水充满洋海一般。”在古兰中,雨、河、和海都服从真主的意志。甚至更重要的,是对于作为一切造物的生命之源、和作为自然的复兴之流的水的强调:“不信道者难道不知道吗?天地原是闭塞的,而我开天辟地,我用水创造一切生物。难道他们不信吗?”“他就是用精水创造人……”;“主在降恩之前,使风先来报喜。我从云中降下清洁的雨水,以便我借雨水而使已死的大地复活……”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在古兰中,水和光都被认为是生命的基本元素,并揭示了真主赋予生命的大能。

这些水晶灯在点亮的时候产生的视觉效果,很可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光透过水,无论是防火的水,还是水晶的凝结的水,映入人们的眼帘。通过水看到的光的效果,俘获了中世纪穆斯林的心,使他们创作出奇妙而复杂的中世纪的童话般的建筑,在这样的建筑中,光和水的自然对抗,表面上被消除了;这些奇迹的建筑,属于机械装置的范畴,并且很可能是传说的,所罗门和库思劳的玻璃宫殿的变种。幸运的是,同样的,被光点亮的水的观念,也在波斯的和马穆鲁克王朝的,被用来装水的金属器皿底部,得到了视觉的表达。尽管水晶灯属于清真寺的ars sacra而金属器皿属于马穆鲁克社会的世俗的、商业的层次,我们还是可以通过后者,来研究前者的意义。在向一个世俗的语境迁移的过程中,宗教的象征,会以某种方式,改变它的视觉再现,通常,是通过失去它的非形象的特征,和变得更简单、更容易理解。作为清真寺水晶灯的特征的,通过水看到的光效,在金属器皿上,是通过太阳和鱼的母题来表达的。通过研究这个大众层面的母题,我们可能可以获得解读光和水背后的更高级的、有时甚至是精神层面的观念。围绕太阳的象征的海洋生物这种再现方式,已经有人研究过了,主要的研究者是理查德·埃廷豪森、D.S.莱斯、和伊娃·贝尔。这三位学者都指出了这样的可能性:这个母题可能和生命之源、或天园相关;埃廷豪森在其中看来了作为生命之源的“太阳象征”的变种。而研究同一种类的两个器皿的莱斯,则阅读了器皿外部的文字,这些文字表明,侯赛因从它父亲手中接受了天园之水,赖斯认为,这些装饰,是什叶派对永恒之水的表现。贝尔则指出,在穆斯林资产阶级那里流传的民间故事,在这些器皿上得到了视觉的反映,她认为,器皿上的母题的意思是,对美好生活的祝福。她使用的最后一则证据,出自尼扎米的Iskandar Nama,在书中黑暗之地上的生命之泉的泉水,要在太阳光的帮助下,才是可以喝的,这也指出了太阳和水,与生命之源的那种流行的关联。

可能,在中世纪的时候,人们是把通过像水一样的水晶灯看到的光,理解为对传说中的生命之泉中闪亮的水的比喻的。在被点亮的水晶灯中,水和光是无法区分的;水看起来像流动的光,而光线看起来则像是水流。水晶灯很可能与尼扎米对生命之泉的描述是一样的:

那泉看起来像银,

看起来像从石[矿-山]中滤出的银流。

不是泉,泉远非此言;

但很像,是光[而不是水]泉。

这种水光二元性导致了混淆,一方面,实际上是光的真主,在古兰中也被比作否信者不可能饮用的水源(“他们舍他而祈祷的﹙偶像﹚,一点也不能答应他们的祈求。但他们好像一个人,把两只手掌伸向水中,以便水达到他的口,其实,水绝不会达到他的口的。不信道者的祈祷,只在迷误中”),而另一方面,透明的饮水器皿又不止一次地,被比作灯或光源。因此,饮水者看起来是在饮光。十世纪来自图斯的诗人达齐齐(Daqiqi),就表达过类似的想法:

水晶碗中的水与冰结合:

看这三者,如一盏明灯。

两个熔化,一个见冻,

却都是一种光色和光亮。

另一个十世纪的,来自图斯的诗人,阿萨迪·图西(Asadi Tusi)则说:“然后,他们遁入花园享乐宴会……饮者手中如月的杯中,是闪亮的,七星的珠宝。”

比鲁尼在他关于水晶的专论中还引用了另外三位抒情诗人的诗。[67]第一首是艾布·法德勒·卡斯卡利(Abu’l-Fadal al-Kaskari)写的:

手上的酒像灯

满溢出光、火与射线

观者如是视之,因为它与杯是

一体,它的存在没有任何容器。

第二首是伊本·穆塔兹写的:

它在它[杯]中流动一种黄色的卡赫酒,如在他杯中燃烧一般[明亮地燃烧]。

第三首是一位不知名的诗人写的:

冷[酒]在杯中如阳光[闪耀],如幻象。

透明的饮具与透明的灯之间的混淆可能根源于悬挂灯的发展。最早的挂灯就是饮具形的。这些早期的挂灯,经常是在日落时才点上的(有时甚至犹太人也点这样的灯),它们在白天,在灯熄灭的时候,还满足了一个跟进一步的目的。在一篇与阿卜杜拉·马立克相关的文献中,我们得知,圆顶清真寺里的灯的灯油,无论是柽柳油、诃子油还是茉莉花油,都有令人愉悦的清香,以至于朝圣者那它来当香水用。尽管这证明了早期饮具灯有两个功能,但数个世纪以来,透明的、单个悬挂的伊斯兰的灯一直保持了饮具的形状——最常见的是罐灯(qandil或misbah),这种等看起来就和悬挂的水罐一样,有着无用的平坦和稳定的罐底——这个事实,也指出了这样的可能性,即这个模棱两可的形状同时引用了两个观念;它既是光源,又是水源。

图七

一盏来自伊朗的,可追溯至八到十世纪之间的无色玻璃灯(哥本哈根,大卫藏品,14/1964)看起来就说明了这个假设(图七)。灯体上像流水一样的装饰性的玻璃圈给人这样一种印象:水正从器皿中滴流出来。而且,十三世纪和十四世纪叙利亚生产的,可同时用作喝水的容器或灯的瓷杯——其中一些饰有鱼,比如说来自大马士革或阿勒颇的十三世纪的瓷杯(艺术博物馆,杜塞多夫,亨特李希玻璃藏品,p.1939-17;参见图八),在杯中的灯芯点燃的时候,可能也起到了和“鱼池”器皿一样的效果。在一组呼罗珊水罐和立式油灯(和大都会美术馆,艺术博物馆,罗杰斯激进1933,33,96,参见图九)中找到的,一个十二世纪的蛋形水罐和传统油灯(作为容器的嘴)的结合物,也强调了灯瓶的双重意义。所有这些例子都指出了,水和光的图像学之间存在某种相关关系,正如数个世纪以来,在素材上,为misbah的模棱两可形状所展示的那样。

图八

发现这两件现存的伊斯兰的水晶灯也共享饮具的形式,这点也不奇怪。来自圣彼得堡的船形等的形式,很可能源于原始的美索不达米亚灯,后者实际上就是砍开的大贝壳。这些原始灯中,有一些,是在乌尔挖掘出来的,并可以追溯到公元前四千年(它们现存于大英博物馆)。被砍开的贝壳的内旋,也让人想起圣彼得堡的那盏灯,在后者那里,自然的孔,被刻出来的管道取代了。在当时,贝壳经常被用来做饮具和等。因此,十六世纪从灯到饮具的功能转变,是可以理解的。在巴勒莫的帕拉提纳小教堂的一幅天花板上的,十二世纪的画板上,你也可以找到一个锥形的、下凸的,和圣马可收藏的水晶灯相似的容器。一个正面端坐的任务举起双臂,用双手托住这个容器。尽管容器的形状与灯的形状一致,但这些器皿,无疑都是饮具。

图九

所有这些事实表明,虔诚的穆斯林不仅把水晶灯设想为古兰第二十四章里的神圣的水晶或玻璃灯,还把它设想为用天园里的水做的,装满了和伊甸园里清洁、纯净和神圣的水一样的明亮的水。在描述施洗约翰圣所处的灯“[看起来]是中空的水晶,像一个巨大的,喝水的器皿”的时候,伊本·祖拜尔是正确的。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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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秋一个没有原创性的人。 In the world of poverty, signlessness is best, in the story of love, tonguelessness is best. From him who has not tasted the secrets, Speaking by way of translation is best. (Jami, Lawa'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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