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5.3|親愛的哥哥
第三天
寫寫在你的成長歷程中,有一席之地的人。比方說,這個人有參與塑造到你人生的一部分,會在人生不同階段都想起來的,講講你們之間的故事
再写阿榕。
今年六月九日我向阿榕询求写作许可,他说「I’m giving you written consent here to write about me however you want for 6 months. Originally I thought one year but that seems too heavy and I think 6 months is the appropriate number. Because 3 months is a standard amount and 6 months shows how important and special you are. Without it seeming like too intense. Perfection. 」
于是写阿榕。
其实有点不知道要如何下笔写阿榕,因为我们的故事没有那么多起承转合,没有那么多戏剧冲突,我们只是在大瘟疫爆发的时候相遇,迅速熟络,交心,建立起属于我们的小小仪式,在日夜交替的对谈里将对彼此的理解与爱加深,再加深。
这故事发生在我身上时是极好的,然而对写作却不那么友好,很难组成吸引人的叙事来。
好在这次七日书我已不再抱着「成文章」的心态来对待,那么便闲散地记述吧,如果你恰好愿意看,那真是太好啦。
想到阿榕,心里就涌出无限的柔软,「我亲爱的哥哥」,我在心中反复呢喃,想起那个把头倚在他肩头抽烟的凌晨,那时我们在我的大学天台,他打开相机,漆黑的取景框里,只能看清我们的轮廓,和两个火星。
我们那时交换着彼此的 suicidal moments,我和他说我数不清在这些楼宇教室间我度过了多少个死欲浓厚的日日夜夜,他和我说起小番茄、饥饿、香港的巴士、意外的对话,和打破计划的三明治。
我总觉得和阿榕呆在一起的时间永远都不够,我们永远有没说完的话题,不是有说不完的话,而是有没说完的话题,总有某几个主题是我们讨论到中途的,从彼此身上获得了新的启发所以可以继续讨论的,或是觉得很想要和他讲述的故事,总还在那里,排着队,静静地在我们的关系动力的列表里,等待被提起。
然而我们也都有这样一种默契,我们都明白我们各自有一场孤独的人生要去完成,我们不在讳莫如深的命运面前强求呆在一起的机会,我们只珍重每一次得以并肩坐下,得以对谈的机缘。
我无从、也没兴趣去揣测我对阿榕的生命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但我想,如果不曾遇见阿榕,我并没有完全的把握我能存活至今。我觉得我是如此多的一个人,而仅仅是看到同样如此多的一个存在与我遥遥相对,就已足够令我慰藉,更何况他竟与我相知相爱,结为手足,这是何等的幸运,多么偶然的一次量子纠缠。
阿榕用他那独特、玄妙的思考方式,在许许多多难捱苦痛的时刻为我偷得一刻轻松。在我和他说起闪回的感受时,我说每当我想起被性侵的经历,我就感到我好像失去了四肢,只剩一个躯体被固定在原地,只能被迫地承受,阿榕沉吟片刻,那么肢体会怎样长回来呢?在我提起过往的苦痛,但又无比疲惫时,我说我有点没有力气去讲述它了,但我又担心它去梦里找我。他举起一支烟,说把这个故事放在这个烟盒里吧,他关上烟盒,又用打火机压住,这样你在被子里就是安全的,等你准备好了 we could smoke it away together. 我说我好像很难感受到愤怒,我的理智总是先我的情绪一步理解了伤害我的人局限性,进而原谅了ta们,他说在他看来愤怒是情绪的免疫系统,只有适当的操演愤怒,才能抵御那些攻击和恨意,守卫我们的心,如果你现在要主动锻炼一下愤怒,你会怎么生气?
亲爱的哥哥。那天我做了晚饭,番茄罗勒意面,和煎鸡腿排,我们一起吃饭。我说今晚的意面可能有点淡,因为我竟然刚好盐用完了。你说 oh, let’s see if we could find any Christians on the streets. 我大笑不止。你说 I appreciate that you could get this joke. 我说 I appreciate that you could make this joke. 欢笑过后你略显伤感,what do I do without you when you leave for Germany. 但其实我才是更想说,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亲爱的哥哥。
亲爱的哥哥,今天我在北方,这里干燥凉爽,离我们熟悉的潮热很是遥远,这里的人们说一种我们熟悉却又全然不同的语言,这里的饮食比广州难吃好多,每天的那杯咖啡都成了我的难题。亲爱的哥哥,前两天我们刚通过一次长电话,但我依然无时无刻不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