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无路

公交车上有位精神病人，症状是自言自语，或不顾别人的感受主动搭话。他问后排的女士：“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吧？”她不理他，他扭头追问，她极不情愿地回答：“不知道。”女士几次想换座位，可惜没找到合适的座位，我在她后排，目睹了一切。

在尚一特连锁酒店(SET CHAIN HOTEL)门口，精神病人和我一起等公交，他和我搭话，问一些没必要的问题，我敷衍了几句，并未察觉他的异常。说他是精神病有点夸张，他只是社会底层的可怜人，上了年纪，不懂社交礼仪，他坐在地上等车，用蛇皮袋当垫子。

尚一特的被子太厚，我一夜没睡好，想着晚上回酒店再要求换被子，又觉得事不宜迟，于是拨打酒店的电话。前台小姐说被子前几天才换的，有客人说冷，酒店将春秋被统一换成冬被，我说太热了，还是帮我换成春秋被，我住303房间。

在万达广场星巴克，我买了一杯折扣价18.9元的去冰金烘美式，此次消费过后，星礼卡余额还剩0.4元，我应该不会再充值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光顾星巴克。（昨天上午的事，突然感觉好遥远，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快死了吗？）

我在星巴克呆了一个多小时，捧着 iPad 读廖亦武贴在脸书上的散文“去监狱如同去非洲”。我登录 Matters.town，给@安叄留言，说我在微信朋友圈转发了他的文章。安参让我领略到不受限制的中文表达，尽管删除了敏感词，文章还是疑似被微信屏蔽，我的朋友圈没人点赞。

在万达金街一家冒菜店吃过午餐，下午我开始疯狂求职，乘坐543路公交抵达襄阳职业技术学院，登门拜访学校对面几家专升本培训机构，笔试顺利通过，但两次试讲都不成功。我不再有自取其辱的感觉，不合适而已，我还没准备好当英语老师。讲课需要用到的语法专业术语，如定语从句的“先行词”、“关系词”，我严重欠缺，导致无法表达。我做题全凭语感，向零基础的学生解释语感，无异于对牛弹琴。

首先拜访在Boss直聘上联系过的统本教育，接待我的是一个矮个男人，30多岁，他给我递烟，我说我不抽，你抽吧，他问了我的背景，说招聘负责人不在，会将我的信息转达给他/她。接着拜访正择教育，校长是一位气质优雅的年轻女士，她以前在慧思教育担任教学主管，我上周六去慧思面试，还没有结果。她暂时不缺人，但是正择在尹集乡有个校区，可能需要英语老师，她记下我的电话，表示会让相关人员联系我。

正择教育隔壁是华问教育，我径自闯进去，被带到校长办公室。校长姓赵，年约40，西安人，家人都在西安，他独自在襄阳打拼。他介绍了英语老师的底薪，课时费，学校的考核和激励机制等，然后带我去二楼试讲。一大帮学生正在上课，我即兴发挥，当场做了七道选择题，和学生分享我的解题思路。很遗憾，赵校长反馈说学生“不太适应我讲课的方式”。

下午4点多，正择教育尹集校区的招聘人员郭先生电话联系我，我决定过去面试。没有直达尹集的公交，我用滴滴出行叫了一辆网约车，20分钟后抵达目的地，车费11元。见到年轻瘦小的郭先生，他带我走进一位女高管的办公室，女高管很傲慢，坐在电脑面前，不作任何反应，我不想自讨没趣，便放弃和她打招呼。和郭先生的面谈及笔试都在女高管的眼皮底下进行，我感觉怪怪的，在她眼里我不过是空气，或一只蚂蚁。

郭先生问我是否可以接受他说的基本工资和课时费，“如果不能接受，就没必要往下谈。”事后回想，他这么说对面试者相当无礼，我本应该反击，“那就不用谈了，再见！”但我选择用外交辞令作答：“我对薪资没有概念，你说的数字听起来比较合理。”进入笔试环节，二十道选择题我错了三道，改卷的女老师说还不错，我说错得太多了。我被带到一间教室试讲，台下只有三名听众，女高管未到场，试讲非常失败，郭先生提前叫停，唯一的安慰是女老师夸我语感好。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尹集乡，乘坐25路公交返回市区，在长虹路民发广场下车，去武季面道吃晚餐，15元一碗的牛肉面。换乘533路公交回酒店，车程至少半小时，我忍住悲痛，掏出 iPad 写日记，记录实时心情：

怎么办？明天去哪里？做什么？我真的可以去死了。

在公交车上登录长毛象(Mastodon)刷嘟文，给周老师（“与我周旋一二”）留言，借机吐槽高中同学：

我走投无路，去去年八月面试过的一家公司入职，又临阵逃脱，放弃入职，因为实在不看好公司。高中同学建议我先入职，积累人脉，再找别的机会云云。高中同学很像沙白（赴瑞士寻求安乐死的女白领）的批评者，我都走投无路了，还放弃入职，不是我的问题，而是公司的问题。同学看不到我的痛苦，入职那样的公司，比走投无路还难受。

周老师第一时间回应，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是的，这本来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你觉得我不知道骑马找马吗？既然知道，我又不这样选择，当然是这个驴本身有问题啊！你就算不尊重我的决定，好歹也要尊重我的人格；就算不尊重我的人格，好歹　也要尊重我的智商啊！

晚上9点多出门散步，走了很远，从尚一特酒店走到华立·凤凰城，耗时一小时。不可能再走回去，我扫了一辆共享单车，贼心不死，竟然往相反的方向骑行，过了清河桥，探访巷子里的足疗店，一无所获。我飞速骑回酒店，风有点大，扣上休闲西装的扣子，还是觉得冷。

真该死！酒店不在共享单车的运营区，进入光彩大市场后，车辆突然断电，我下车推行，原路返回。车辆恢复供电，我骑行至另一条马路，以为那里有停车点，往酒店的方向骑了一会儿，车辆再次断电。我明白了，整个光彩大市场都不在共享单车的运营区，我退回至钻石大道，在路边还车，我的位置距离酒店超过1公里。

淄博的网友发来微信，他知道我情况不妙，正在深渊里挣扎，眼看要被淹没，他建议我找一份哪怕极度厌恶的工作。我说去专升本机构当老师，就是我极度厌恶的，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正眼瞧它们。最后要说的是，酒店帮我换了被子，入住尚一特的第二个晚上，我的睡眠马马虎虎，保证了写作需要的体力，今天我写了2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