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冬奥盛景到丰县八孩——见证美的异化
美本身,具有一种影响人心的力量,它可以让人感到赏心悦目、震撼惊叹、难以忘怀、泪流满面……
在北京冬奥开幕式上,张艺谋的视觉把控,蔡国强的烟火设计,再次让世人见证中国人构造美的能力,和非凡的浪漫。这不仅像张艺谋受访所说,表明了中国人那么爱美,热爱美好,而且有能力创造美好;更说明,我们在考虑他人感受,践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上,一样颇具造诣,能够做到很好。因为——浪漫,至少会发生在两人以上,当它被传达,被感知时,一定存在着主体以外,其他的个体。
美与浪漫,是近乎于“仁”的。它们会在至少二人之间,传递着共情,传递着为他人着想的温柔善意。在奥运的场合,更能显出一种相信“各族各类,其心相通”的理念和关怀。
但就在这样盛大美景的同时,荒谬绝伦的种种,也在我们的身边不断上演。在“代孕女星”,“性交易钢琴王子”、“主播漏税”等等事发时,下饺子一样表态、火力大开的各路官媒,在丰县事件上,一再沉默,全然失去了那股,似要与丑恶斗争到底的战斗力。涉嫌多项重罪的,不仅安稳,还公然接起了广告代言。
这样完全悖反、扭曲于美好的事,几十年来,就在我们身边四处。古老的丑恶,人口的贩卖,仅是此次,被我们注意到的一例与一类罢了。鲁迅所说,写满历史的“吃人”,并非夸大虚言,也从未过时。只是更多时候,我们就像《盲山》的导演李杨所言,习惯于“视而不见”。
这带来非常讽刺的结果,当我们的目光,更多被冬奥盛景的美所吸引,而忽视“丰县八孩”中的丑恶;在那美中,本来蕴含的善意和共情,为他人着想的关怀,相信人类心灵相通的信念,在我们身上就越发稀薄。
人类具有趋利避害的动物性,希望更多看向美的、好的,而非丑的、恶的,本是自然。
原本,人们从那美好蕴藏的善意与关怀中,获得慰藉和力量,是能够继续创造美好,传递美好的。美作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一种明证,更具有促进人们的连接性,而消弭分化孤立的作用。可如果,我们沉湎于冬奥盛景的美,而不能正视“丰县八孩”中的晦暗与丑恶,甚至用那份美,去逃避,或是覆盖、掩饰那份丑恶,我们就会彻底违背在那美中——共情,关怀,为他人着想,心同此理等等特质,我们自己在斩断彼此之间的连接性,而变得孤立无援。
而到了这时,社会中,将充斥着“精致的爱美者”,可是人们的同情心,同理心,就是无法延伸到稍远人群,就如同我们当下的现实。
在这样的境地,我们越是沉浸于美和浪漫,就越会与美和浪漫的特质背道而驰;我们越是只希望在美中获得慰藉和力量,就越只能在美中获得虚假和瞒骗;我们越是只愿相信这样的美,就会离丑恶更近——
因为我们背弃了仁爱和关怀,斩断了彼此的连接,变得分化孤立,让出了大片大片的土壤,让人性中种种野蛮弊端,有充足的生长空间,去冷漠地视而不见,乃至敌我伐异地死斗——我们在一片祥和盛景的美好中,却在走向黑暗的丛林。
我想,对马克思思想略有了解的人们已经不难看出,这已经是美对人的异化。
劳动者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产品的力量和数量越大,他就越贫穷。劳动者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是变成廉价的商品。随着实物世界的涨价,人类世界也正比例地落价。
劳动者耗费在劳动中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的、与自身相对立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便越强大,他本身、他内部世界便越贫乏,归他所有的东西便越少。
为对象的占有表现为异化到这种程度,以致劳动者生产的对象越多,他能够占有的对象便越少,并且越加受自己的产品即资本的统治。
我们的社会,对于资本对人的异化,并不陌生。可是——资本,仅仅是人类社会,诸多力量中的一种罢了。
在冬奥盛景与丰县丑恶同时发生的当下,我们能见证美的异化。这个社会,还有更多更强大,更普遍的力量,同样也可能带来异化,比如教育,比如科技,比如权力。这些力量,和美、资本一样,就像托马斯·霍布斯所形容的“巨灵”。
从美的异化中,我们可以获得启示——这些力量,无论是资本还是科技,是美还是教育,是权力还是政治,它们并非是全然坏的,没有一点可取之处的事物,但如果不加提防,发展偏离,它们都有可能带来人的异化。
中国社会,要么在“不问黑猫白猫”的时代,毫无提防各类力量、巨灵对人的异化,要么就是在红色理念高举的年代,全然只提防资本对人的异化,却完全不在意权力等等对人的异化。我们的社会深陷这种粗陋错乱之中,实在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近年以来,甚至我们已经可以看出某种趋势,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怀疑——越是强盛的,伟大的,越是能够聚集多种力量,却不受限制,无从约束的巨灵,乃至多重巨灵的融合体,将给人们带来最深重的异化。
而那,不会是美的,也不会是任何人的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