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午夜之前

睜眼，閉眼，一天又過去了。還能有意識邏輯的自言自語，還能有活蹦亂跳的力氣雖然只是躺著，應該算是平安。總是要提醒著靈魂裡的厭世成分，現在是活在太平盛世裡，感謝所有沒讓世界毀滅的人的努力。

活著的日子是持續停下來思考再重新開始。就像哈密瓜，這句話肯定是有些人同意、有些人不同意，每個詞彙都能被圈起來往外畫弧線，延伸出更多關於字句推敲的思辨戰場，喜歡或不喜歡，精準或不精準，正確或不正確。但又何妨，寫下這句話的我同意就可以。

什麼都不知道也能活著，也能活得在說出來的時候聽起來不算太差，這樣好像還不錯，卻再也回不去那樣的狀態。雖然不像裂開的蛋殼如此絕對，然而在右轉四次之後，即使站在同樣的路口，也不再是同樣的路口。

撇除時間來說，就算地沒變、天沒變、風沒變、雲沒變、所有的一切都沒變，可是我變了。還沒右轉四次的我，已經右轉四次的我，哪怕經歷的是微不足道的徬徨失措的原地打轉看似虛度時光，都不再相同。

人生是永遠的現在進行式，不是過去也不是未來。就像哈密瓜，這句話後面的八十八個字和前三個段落寫的一樣所以省略。

是現在進行式，也是萬事起頭難，移動腳步前要先突破最大靜摩擦力，包括心裡不承認卻期望完美而造成的無限拖延。如果說鍊金術是理解分解再構築，雖然靈魂不是由水和碳和氨和其他各種材料組成，至少起手式是理解。

應該要熟悉卻覺得陌生，驀然回首的燈火闌珊下是漆黑的困惑，眼看時間繞著走了將近三組十二生肖，才發現原來根本不理解，究竟自己是什麼。

那個理論上存在只是埋在某個角落的自己，無論是在亂石瓦礫斷垣殘壁，還是在層層上鎖的櫃子抽屜保險箱，或是在手邊但被隨意亂放的堆積雜物擋住視線，要是不知道答案，多問幾次總會找到。

至於那個幾次到底是幾次，在幾和次的中間有多少數量單位，要橫跨多少日月年歲，花費多少猶豫糾結。若是沒有要放棄，這些就不算是問題，不算是消耗和侵蝕，不算是無法逃避的必要支出，而是雕琢原石的打磨和拋光。

無法確定化石什麼時候會出土，無法確定什麼時候會找到自己，這是一場永恆的追尋，只要還活著就沒有終點。就像米蘭．昆德拉的小說，「一部小說經常就是一趟長途的追逐，追捕若干逃逸的定義。」

定義我是什麼，我在想什麼，我想要什麼，我要這世界怎麼看見我。

能做的、該做的是持續精煉文字，持續書寫記錄，持續和自己的靈魂對話，持續已經重複很多次還是會繼續重複。開始的鳴槍在很久之前就開始，無視時間的流逝，按下暫停鍵，再按下開始鍵，在每個午夜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