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氣味

今日下午太陽剛要下山時分，坐在窗前讀《戰爭與和平》（高植譯）寫道：瑪麗亞公爵小姐覺得自己「周身沈浸在父親的煙氣和老年的腐蝕性氣味」，忽地一驚，腦海中閃過外婆的臉——伴隨著那張和藹可親的面容而來的正是如書裡寫的那種極具腐蝕性、叫人難忘的老人味。

大約是在上週我回了一趟家，吃過晚飯，母親洗完碗從廚房走來，讓我幫她下載幾個手機軟件。當她坐下正要開口說話的一刻，傳來了熟悉的專屬於外婆的氣味，而外婆遠在湖南老家，這股味道從何而來？正要尋找氣味的源頭，母親看見我不大對勁，便問怎麼了。從她烏紫的雙唇間散發出了一股食物殘渣在口腔內靜靜腐蝕糜爛的氣息，一股人類正在老去、死去的氣息，這股令人厭惡而礙於孝道卻又不能說厭惡的氣味，如今我的母親也到了沾染上這氣味的年齡。

出於對這股味道的抗拒，又或是要故意傷害面前這個骨瘦的可憐婦人，說不清是怎樣的情緒推動我說「你身上怎麼會有外婆的味道？」她愣住了，爾後意識到這句話的意味，來不及聽我解釋，她便忙著苦笑，眉角像是被什麼重物往下用力一扯，無法言明的尷尬堆積在眼角的褶皺裡。再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了，只好將話題轉移至手機的應用程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