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
彎月的形、乳白的色、有時觸感尖利,能傷人、也能自保、甚至自傷。
指甲是我從小一直未曾留意的物什,媽媽會定期幫我修剪,我一邊看著電視發著呆,十分鐘後短短淨淨的雙手便回歸我的管轄。她做得如此輕易,我在還急於想要成為大人的那段時間的某天,我爭取到了為自己剪指甲的權利。
已經不記得我剪成了何樣,是否歪歪扭扭,或是整齊如母親所修,不過那是我第一次開始攬下自己剪指甲的責任,往後亦同,只有難得撒嬌,才會又將雙手置於娘親手中,獲得輕柔的修剪與磨飾。和媽媽最大不同的點在於,我在剪完指甲後從不用任何其他東西修磨,只會揮舞著還尖尖的雙爪,至浴室以洗手乳洗出泡沫後便宣告完工。這是否反映出性格呢?我確實不是個圓融的人,一如指甲,然而我母親也是個十分有主見的職場女強人,卻總能耐下性子為自己為孩子修去稜稜角角。或許映照出的並不是性格,而是歲月洗煉的痕跡,在我們還血氣方剛、尚不知道如何忍讓年紀,母親已經學會做一個好母親,懂得進退、知道如何讓性子如指甲圓潤。
有一段在外遊蕩的時期,起初我沒帶上指甲剪。長長的指甲讓我想剪到瘋了,竟在夢裡見著自己修了指甲的輕鬆與自在,醒來總感覺這夢像是指甲的耀武揚威,驕傲的宣戰,畢竟我拿他們無可奈何。也有幾次,看到其他人修剪指甲的方法,一是在陽台、一是在街上。共通點是他們不想要亂噴胡飛的指甲出現於家中,而在外面,指甲又小到不受任何矚目,他們認為是絕佳解法。每個人習性不同,我也不好意思置可否,然而每次見到總覺得彆扭,便轉頭不視。
後來有了男友,見我指甲長了,便會取出我後來吸取教訓、總是帶在身邊的指甲剪,為我修甲。乍看沒什麼,細思起便覺得這其實是親密極了的事。讓包著柔軟的肉的指甲由其他人修剪,而他們甚至並沒有為其他人這麼服務的經驗,手倒還好,腳則是平常不見光、私密至極的部位,融合了極端親近與信任的這一舉動,乃至現在,我談起時仍會有血液湧上雙頰。
也有不少次,我的大腿常佈滿彎月。那是我腦中承受極大痛苦,而必須轉移注意力的時候,用的是雙爪,用力刺入大腿內側,以肉體的疼痛取代無法看見的疼痛。再後來,傷口雖不明顯,但我還是在平常時候找了其他能夠造成疼痛卻不留痕跡的工具。雙手指甲雖唾手可得,然而擁有疤痕體質的我,還是會留下深淺不一的痕跡。回答起來麻煩,也不喜留有疤痕的不美觀,便戒除了此一習慣,但不過也只是換了工具罷了。
直至現在,指甲對我而言仍是一種需要隱私的部位。我不咬指甲,也不胡亂撕下甲邊未能修到的肉,然而每次有人托起我的手細細端詳,我仍然感覺不自在,像是透過了解指甲,便能視穿我這個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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