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侯雅舍－第十五回

此刻在雅舍裡，唯一身為真正平凡人的古恆心中帶著滿懷的好奇，和陳不夜一同送走客人明倫，也不急著開口詢問，因為他就是知道等下就會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漱心則是默默地跟在陳不夜身後不發一語，從外表看不出她內心到底在想什麼。

果不其然，他看陳不夜在送走客人之後，回身打開剛剛放著已經簽訂好契約的木匣子，那原本只放著一張簽訂好契約的木匣子，竟然盛滿了一顆顆揉捏好的茶葉。然後他閉上眼睛單手捏出一個劍指，同時念了一個口訣，接著食指叩了桌面兩下，只見木匣子裡的茶葉，零零散散的自動跳出一部分茶葉。

陳不夜仔細端詳跳出匣子外的茶葉，另外用瓶子裝了起來。

"今天算是完整示範了接待如何接待上門的客人。"陳不夜指著瓶子道："瓶子裡的茶葉甚少，因為在他的心中，少部分的好回憶。另外挑出來的茶葉是他所有放不下的心結、憂愁、怨念的回憶裡，曾經發生過的快樂許喜悅。"

古恆道："所以你剛剛才要一再的詢問他是不是確定要讓給你那些不好的回憶。"

陳不夜道："一般來說凡人在遇到苦難、傷心的事情的時候，大部份的人都會遺忘那些有相關的人事物，其實也曾給他們帶來快樂，雖然苦難傷心很多，但是喜悅也曾經發生過。有時候那些容易被遺忘的喜悅是難忘的。"

"若是這些珍貴的回憶一同被給了我，那麼難保不會有遺憾。所以我希望他們在做出決定的時候再多想想。"

然後他捏起木匣子裡的一撮茶葉，像往常一樣的泡了一壺，然後讓漱心也坐下，三人一同品嘗客人明倫剛剛留下來負面回憶。

"有時候那些回憶是彌足珍貴的，但是因為怨念、恨意，所以被壓在心底最深的地方，久了就往往被遺忘了。舉個例子：初戀的苦澀。因為是第一次戀愛，必定有許多第一次點點滴滴甜蜜美好的回憶，但是有些人因為初戀的消逝，只記得初戀遠離自己的傷心，戀人背叛的怨恨，只記得自己的傷痛而忘記曾經那些曾經的美好。"

古恆忍不住說道："傷心的時候還要記得美好，太困難了，古聖先賢都很難做到吧。"

"確實不容易。"陳不夜笑了："不過沒人說過要傷心人馬上忘記阿，像剛剛那位明倫先生，痛苦了幾十年不是？我只是打個比方。還是有人可以走出傷痛的，但是仍有人花了大半輩子還是走不出內心的痛苦。每個人需要療傷的方式和領悟的時間、承受悲痛的程度都不相同阿。"

"所以你就引導那些走不出來的人到你這裡來？"

"我從來沒對他們做過什麼，能來我這裡靠的就是緣份，若有緣份就會走進我這裡。你不就是自己走進這裡才認識我的？"

陳不夜清亮的眼神笑彎了眉眼。

"也是.......不過你是不是曾經對我做過什麼？不然我怎麼覺得我好像有忘記什麼？"古恆滿臉無知，伸手搔搔頭問到。

"我其實也沒做什麼，就是讓你見到我不要問太多而已。"

"就這樣？"古恆再一次確認。

"就這樣。"

好吧就相信你一次。古恆心裡默默地回應。

"喝吧，茶都涼了，喝喝看剛剛交換來的成果。"陳不夜將茶往漱心和古恆面前推了推。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月光你泡茶的功夫退步啦？茶的顏色看著不深怎的這麼苦？"古恆皺著眉頭。

"先生的茶泡的是最好喝的，不好喝一定是茶的緣故。"漱心接著道。

"你們倆說的都對，就功夫面來說，今天我是用凡人的身分泡茶，沒有另外下咒術減輕茶苦澀的味道，所以你們喝的是這支茶原原本本的味道。就茶原本的滋味來說，這茶所帶的苦澀，就是當事人心中回憶的滋味，他心中不的好便成就了這支茶葉的苦澀。"

"原來是因為有另外下咒術阿，難怪你送我的茶不管怎麼泡都不如你好喝。"

"那茶本就是讓你泡著玩的，好不好喝倒是無所謂。其實我送茶出去都是希望泡茶和喝茶的人都能感受到茶葉主人的本心，但是幾萬年過去我發現有點困難......"

"想必連我都是吧，若是你今天沒說我也不知道還有另外一層涵義。"古恆忍不住插嘴。

"你現在是凡人而且還身在其中，不知道我的用意自然是再正常不過了。"

古恆默默不語，並沒有接下去陳不夜的話，他只隨口繼續問到："所以你開茶店一面和這些人簽訂契約買他們不好的回憶，然後該不會這些充滿悲傷、憤恨、不滿情緒的茶，最終是進到你的肚子裡？"

"玄英長老曾經跟我說過，品嘗凡人的不堪之處，能夠為這些人帶來希望，"陳不夜垂下眼眸，一手撫著胸口繼續說到："同時也是我無可避免的命運。"

"什麼意思？"無可避免的命運這句話，古恆瞬間似乎是明白了什麼："這麼多不好的東西都進了你肚子裡？你一個半魔半神幾萬年來都在承受這個？"

陳不夜依然垂頭不語沒有否認。

"月光你剛剛真的什麼都沒有做嗎？"古恆懷疑的問。

凡人是唯一在三界中獨特能擁有實體的存在，鬼魂、神仙喜歡找凡人當代言人皆因於此，而且許多無形體的東西會因為凡人實體的存在，而被削減或阻擋。按理說喝下那些負面情緒的茶，多少會進到人體當中，但是古恆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陳不猶豫了一下，又接著道："我......做了隱去了茶葉主人的痛苦。"

"你瘋了？每天喝下那種東西就算了，你還隱去事主的痛苦，這不是將所有的痛苦都加諸在你身上了？"

沒有一樣東西會平白無故的消失不見，負面情緒也一樣，隱去，那就意味著有人必須要去承接隱去的那些，現在承接的人自然就是陳不夜了。

"這是我的使命。從一開始我知道玄英長老就是這樣了。他告訴我有一個人和跟著我承受我所受的一切，即使我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但是這個人一直都在我的身邊。"

"一個自己不知道的人？"

"對，我也深信如此，這也是我能堅持五萬年的原因。"

"萬一這是謊言呢？"

"不會，我雖然不知道玄英長老的真實身分，但是我知道他是神，為神者不能騙人，一旦騙人就必須付出極高的代價。"陳不夜抬起頭看著古恆："雖然我身在凡間只有一部分凡人的血統，但也是一樣的，除非我身上沒有一點凡人的氣息，否則他不能騙我。"

"還有疑問嗎？"陳不夜啜了一口茶笑著問。

古恆抬眸望著陳不夜不發一語，心中五味雜陳。

原來真正忘記一切竟然不是自己，而是陳不夜。他能記起千萬年前的記憶，而陳不夜只有五萬年.....而且是從重生後的的那一年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