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翻译】《教育不公中的青少年运动》Intro-3 (上)
Intro-3 教育不公中的青少年运动之一些背景
青少年运动是由一系列涉及到整个美国的社会矛盾推动的。
其一是结构性矛盾:整个社会倾向于劝低收入的有色人种青少年要“努力”,要“尽到上大学的责任”——但对多数青少年来说,这种可能性其实很渺茫:学校衰退,接受高等教育需要的极高经济投入,《公民身份法》对移民子女合法就业、申请经济援助等自救行动的诸多阻碍……都是其中原因,无法尽述。
这样的结构性矛盾又伴随着发展性矛盾:尽管多数年轻人已经做好了在某些支持之下参与到社会中的准备,但却缺乏实践机会。
我们可以将其视为大家长式的社会制度与年轻人迅速增长的认知能力,以及对个人自主性的渴望之间的矛盾。在这个无视困境的世界里,结构性矛盾和发展性矛盾被种族差异和阶级持续性塑造和扭曲着。
结构性矛盾
2009年,总统奥巴马在国情咨文演说中呼吁:“每个美国人都应该承诺至少去接受一年以上的高等教育或职业培训”。作为约翰肯尼迪所呼吁的“不要问国家为你做了什么,要问你为这个国家做了什么”的一次更新,奥巴马将“主动接受教育”定义为一项国家义务:
不管是什么培训,每个美国人都需要获得比高中毕业更高的文凭。……。从高中辍学不再是一个可接受的选项。这不仅仅是对你自己的放弃,也是对国家的放弃——这个国家需要并且重视每一个美国人的才能。
消除成就差距的论调并非一家之言,跟奥巴马的演说相似的观点在2002年“有教无类No Child Left Behind”法案的颁布之后变得越来越普遍。这种言论告诉儿童:“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出人头地。”它劝诫青少年要从高中毕业,并且要积极寻求更高等的教育。它隐含一种道德意味,即暗示:“不专注于提高在学校的分数,或不留在学校接受教育的学生就是令人失望的。”
在广大以“没有借口No Excuses”为指导方针的特许学校,比如“知识就是力量Knowledge Is Power Program(简称KIPP)”项目中,你可以听到很多教育工作者将此类“成就优先“式论述传递给学生。
“没有借口”这句短语是在从高贫困率街区特许学校的成功经验重总结出来的,“最有效的特点”之一。
为了响应奥巴马的号召,“没有借口”特许学校在学校走廊上装饰大学标旗,使用呼唤回应式短语(比如:“我说‘[大学名称]’,你说‘大学’”),以及不使用常规年份,而用学生未来在大学中的毕业年份来确定学生的班级(如“2021年毕业的班级”)……通过这些方式,他们在学校中成功建立起一种大学文化。学生和老师都被告知,不许为失败找任何借口。
那么,问题出在哪儿呢?
勤奋是一种美德,有成就自然也很好。但在“努力学习”和“上大学”的击鼓声之间,还有一系列结构性障碍的存在,使得在集中贫困区,只有最特殊的孩子和学校才能获得教育成就。这个特殊,笔者指的是并非是寻常意义上的特殊。用公园做一个比喻:作为教育系统的代表,一个大公园往往中有各种各样类型不同的道路,分支,和小径——想象一下,从幼儿园到高中,再到中学之后的教育,就像找到你从公园这头去往那头的路一样。来自不同背景的孩子都要穿过一座公园——这需要渴望、努力和耐力。但是,富裕阶层的孩子进入的公园,会有维护良好的道路、清晰的指示牌和详细的地图。付费导游还会提供观鸟、定向训练以及观星等方面的辅助训练。穿越密林时,这些学生被鼓励去偏离路线,去使用指南针。天热时他们也会出汗,但他们有充足的水、食物和防晒霜来缓解痛苦。
你猜到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吧?对贫困街区的孩子们来说,他们进入的则是一座已经完全不同的公园:通往高等教育和稳定生活的道路并不清晰。一路上,有无数分岔路口和分散注意力之处,却没有没多少对某条路最终会通往哪里的指示牌——前几十年建造的,目的是助人过河的桥梁也在不断坍塌……在炎热的日子里,孩子们必须用自己的大脑和手去寻找水源,但多数时候他们甚至根本找不到可以安全入口的水。孩子们的家庭会提供指导和情感上的支持,但某些道路对家中所有成员来说都是不熟悉的,所以,面对分叉路口,孩子们不知道该选择往哪里走。
冒着将这个比喻推得太远的风险,笔者也必须指出:那些适应性最强的人,翻过大山,越过小溪,从高中毕业时,却被巨大的石块挡住了去路:难以逾越的学费或未达的某项录取标准的自身条件,挡住了他们前行的步伐。
更糟糕的是,这一切似乎都是如此自然。
被侵蚀的小路和预感不详的树木已经存在了那么久,久到让人觉得这就是事物本来的样子,而且有些孩子似乎真的比别人更加努力啊!为什么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像那些兼备勇气与毅力的孩子们一样,凭自己的力量冲过荒芜之地,冲过这危险与漫长的一路呢?没有借口!
唉,我们需要一个批判地理学家,来把人们从这个公园的比喻和看似“同一起点”的叙事中拯救出来,指出所有所谓的“自然”空间其实是被人类的利益和权力所塑造成的:是人类一早就决定了如何建造这些交错的道路,花多少钱维护这些道路,以及哪个社区得到哪块地来安置这些道路。
例如,Lois Weis和Michelle Fine两位教育学学者将这种批判性视角应用到了教育系统中,而他们得出的结论是:高贫困地区的年轻人正在日常生活中经历着“剥夺回路circuits of dispossession”。“剥夺”一词表示,有诸多实体(或公共或私人)在剥夺某些特定阶层资源时扮演了积极角色。
其一是在法律上以“断然拒绝”的方式剥夺。
因为最高法院在Plyler诉Doe案中的判决有例在前,所以“作为儿童来到美国的人有权在公立学校就读,而无需证明自己的公民身份。”但这种相对的庇护在孩子们青春期晚期就结束了——在许多州,没有公民身份就没有资格享受州内学费(注:公立大学州外学费是州内学费的好几倍)或联邦援助,更不用说申请驾照和得到工作许可等法律特权。考虑一下无证青少年移民的感受吧:他们接受了所谓的成就优先论,却发现成就的道路并不向他们开放。
第二种则是更难通过简单的改变法律就能解决的剥夺——长期累积的,跨部门的剥削,早已侵蚀了服务于贫困社区有色人种的公共机构。
有很多有力的研究记录可以反映这种剥削, 2000年Williams诉加州案中与税法的变化相关的诉状记录中的部分内容就是其一。
诉状开头一段便控诉总结了加州青少年儿童们在学习资源和机会方面的广泛差距:他们缺乏包括“训练有素的教师,必要的教育用品,教室,甚至是教室里的座位,以及符合基本卫生和安全标准的设施”等一系列资源。费城是另一座公立学校的支持资源饱受剥削的城市:2012-13学年结束时,州政府任命的校区董事会因资金不足,关闭了费城里24所学校。家长、教师和学生们准备在没有运动队、护士、午餐室监管员和图书管理员的情况下开学。一个名为“费城学生会 Philly Student Union”的组织策划了以“最糟糕的#费城开学第一天The Worst of #Philly1stDay ”为题的系列推文活动,记录了学生们的返校第一天:
我11岁的孩子一周读3-5本书。她今年能从学校图书馆里看多少本书?答案是:0本。没有图书管理员。可悲的读者。
学校里有水,但我的五年级学生被建议不要冒险喝它——“水是白色的,还冒着泡。”
NE高中里3000名学生共用一名咨询师。“我已经失去了理智,”校长说。
全A学生。不能上已经报名的荣誉班课程,因为这里没有老师教他们。
费城的恶劣案例是美国多座城市里公立学校得到的支持不足这一情况的缩影。
日渐加剧的阶级和种族隔离,是关闭的学校和资金不足的学校被容忍存在的部分原因。被指定为周转处的城市学校是高度隔离的机构,在这些学校里,拉丁裔和非裔美国学生比白人学生更有可能与其他贫困儿童同班上课。被“解除隔离法令”释放出来的街区之中,各种隔离现象却愈演愈烈:与如今非裔美国学生上学时面对的种族隔离甚至比1970年更加严重。在公立学校削减在艺术和音乐课程上的投入的同时,富裕家庭在子女对认知强化上的投资却相应地增加了。
高收入家庭日渐把他们的资源——他们的金钱,时间和“如何才能在学校中取得成功”的经验——集中在孩子的认知发展和教育的成功上。他们这样做是因为即使是对富人来说,教育的成功也比过去更为重要。(Reardon, 2013)
家庭——不管是富人家庭还是穷人家庭——都逐渐意识到,对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来说,安全保证(safety net)范围正在缩小,可持续的职业选择正在减少。
同时,我们甚至可以从一些警察的做法中也洞见这种对弱势群体的剥夺。比如让纽约市所有有色人种青年在公共场所的日常通勤变得不安全的“拦截搜身政策”(Stop and Frisk)。
我们都还记得Trayvon Martin,他在购买彩虹糖后步行回家的途中遇害,但因为“不退让法Stand Your Ground laws”,凶手被免除杀人罪。而在2014年,一名警察枪杀Michael Brown的事件,则让非裔美国男性处于法外暴力的威胁之下这一事实暴露无遗——即使这已经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即使在学校里,种族划线的现象也十分猖獗。大量证据表明,拉丁裔和非裔美国学生更容易因为非暴力的违纪行为而被转交给警察。例如,根据国家犯罪和违法事务理事会(National Council on Crime and Delinquency)的一项全国数据库报告,在同样没有前科的、被指控犯有相同罪行的青少年中,非裔美国青少年被监禁的可能性是白人的六倍,拉丁裔青少年被监禁的可能性则是白人的三倍(Hoytt, Schiraldi, Smith, and Ziedenburg, 2002)。让我们回到公园的比喻中,注意了:如果你是走在主干路上的拉丁裔或黑人青少年,那么你会比你的白人同伴更有可能被拦下;而且,你还会被检查背包里是否存在非法物品。如果你碰巧在路上违反了一条规则,那你更有可能被直接踢出这条路。
从这些剥夺案例中,我们可以窥见工人阶级和贫困街区有色人种青年们所面临的结构性矛盾多么残酷。他们被劝诫要坚持走这条路,即使疲惫不堪或走了岔路时也不要给自己找借口;许多人采用这种高标准,来评判自己和同龄人的不足之处。但是,路上的曲折与障碍却让除了最刚强有毅力的青少年以外的其他人都对终点望尘莫及。
这种结构性矛盾与发展性矛盾并存,让已经准备好了在社群中扮演成熟角色的青少年,总是被排除在公民参与(civic participation)之外。
注释部分:
- 特许学校:特許學校的倡議者總愛說特許學校絕對會讓學生獲致成功,擁護家長的擇校權,以及促使教育私有化獲利,不過,他們擁護特許學校的最主要論述則是,特許學校對都會學校的弱勢學生”責無旁貸(no excuses)”,因此他們做得比公立學校還要好。http://leespeedu.blogspot.com/2016/08/blog-post_8.html
- stop and frisk:美国警察可以在有 合理怀疑 犯罪行为将发生,或是怀疑自身可能遇到危险的情形下,在别人的衣服外进行粗略的搜查(滞留及拍身搜查,stop and frisk),寻找武器,目的是为保护警察及公共的安全。2002年彭博首次担任纽约市长时,积极地采取过这项措施。“拦截搜身”这种做法赋予了警方广泛的权力用来拘留他们怀疑的犯罪嫌疑人。2019年,彭博在一所非裔教堂发表演讲时提到,“拦截搜身”这种执法行为经常导致不成比例地拘留非裔和拉美裔,彭博直言无法改变历史,但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这是错误的。
- 不退让法:不退让法,或称坚守阵地法是指当在受到威胁或者感到威胁时有权保护自身或者他人,而无需考虑是否有安全撤退以避免危险的可能性。该法律有时也被称为“底线法”。
- Trayvon Martin的悲剧:2012年2月26日,协警齐默尔曼在佛罗里达州桑福德市一个居民区巡逻,认定17岁、手无寸铁的马丁“形迹可疑”,跟踪并与他对峙,随后开枪打死后者。佛罗里达州一个陪审团本月13日判定,齐默尔曼二级谋杀罪名不成立。
- 公民参与(英语:Civic engagement, civic participation)意指人的一种行为与涉入过程,其能主动参与一个方案、团体、组织(机构)或环境当中的决策,这些包括影响他们的工作职场、医疗院所、邻里、学校、宗教集会、社会等,也有像致力于环境改造的 草根 社区组织 。公民参与是一种减少心理疏离并增加知觉能力及控制感的良好方式。
tbc.
感谢原作者Ben Kirshner教授的授权,本文一切权利属于他;
感谢帮我一句句修改生硬的翻译的合作译者,顶天立地张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