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行散记:巫术、武侠和神话

笛卡尔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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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las 1号档案馆 2017-03-22

 



 

 

在湖南的西北部,是山峦起伏的湘西,那是我二十年来所生活的地方。

 

脑海里珍藏的记忆中,无数野生的百合花,在那布满荆棘的山谷中,还会在每年七、八月的清晨里,漫山遍野地绽放;沈从文《边城》故事里那岸边耸立的白塔,也会一直静静守望着这片安谧的土地,可远去的傩送却不会再回来。

 

在日本老一代的导演里,小津安二郎是我迄今为止最为敬佩的人,他所导演的《东京物语》是永远都不可能被人们所遗忘的杰作。

在这部电影中,那一辆缓缓加速驶往京都的列车,承载的是一个时代的记忆。工业化的城市在掠夺了乡村的新生力量后,开始竭力撕裂同后者在血缘上的纽带关系,而“旧时代”的传统伦理,似乎也仅残存于带着战争伤痕的情感世界中。

 


2016年,毕赣的《路边野餐》正式上映,电影里没有战争,没有死亡,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绿皮列车穿越漫长隧道的画面,那是大多数远行过的湘西人都曾熟悉的记忆。无数蜿蜒的山脉与河流,分布在这片充斥着狂野气息的土地上,构建了人们日常生活的秩序。魔幻并非源于魔幻自身,而是在于闭塞导致了现代文明输入的延迟,使得它呈现给外界的印象成了巫术的盛行与血色的野蛮。

 

由于还没真正懂得资本和权力运行的逻辑,生存仍是山民的第一需求,而实用性就是他们衡量世界的尺度。多年来积累的经验给予了人们把握日常生活的信心,意识形态对他们而言还太过抽象,与土地更为亲近的他们不可能喜欢这样抽象的东西。

 

但是,对于一个人,乃至对于一个地方性民族而言,其为自身的生活世界所划定的界限,如果仅仅止于其感官所能感知到的经验,而无法意识到自身那自古以来就一直被压抑的真正力量,那将是多么可悲的命运!

 

最初,在一场场运动所导致的文化荒芜的野蛮环境里,阅读武侠小说成了未成年人超越狭隘地域意识最廉价的途径,那隐避山林而来去无踪的风清扬,寄托着他们心中对那群山之外的世界的所有想象。

 

但同时,新兴的都市文化开始借助粗制滥造的影视和游戏,投射进了少年们亟需填补的心灵世界中。尽管作为传播信息的现代媒介,冰冷的屏幕改变的只是人们娱乐和消遣的方式,而非赋予其揭露谎言的能力和行动的力量。但这一切,混合着老一代人所遗留下来的原始记忆,在精神上重塑了新的一代人。

 

在那远古神话的世界里,人类犹如婴儿般无比脆弱,唯有虔敬地信神才能得以保存自身。因为强大的力量是唯有神才具备的特征,给人类送来光明的也只能是作为神的普罗米修斯。潘多拉的魔盒向人间释放了无数的恶,却将希望关在了盒底,但这不过是神想向人类展示自身力量所表现出的一种姿态:我可以创造你们,也可以随意毁灭你们,你们人类的命运永远都无法摆脱我的控制。

 

但在这新的一代人中,不管是由于天性聪颖而成功地实现了阶级跃迁,因此最终得以逃离此地;还是因为无知而备尝生命的艰辛,他们现在都试图将原始的巫术和神话驱逐出他们所生活的世界,仅以世俗情感来取代超越维度的信仰,并赋予他们日常生活所需的全部意义。

 

不过问题是,这种以脆弱的世俗情感为基础所构建的生活秩序,又如何能在资本和权力的漩涡里,得以避免巴别塔式的命运?

 

 (创建本公众号并非想将其作为一系列学术论文写作训练的平台,而仅仅只是想对日常生活中所经历的事,以及所思考的一些东西进行记录。纯粹论文式的写作太容易惹人生厌,并且我也不觉得许多属于价值领域的问题能够被予以严格地论证和说明。因此,我更愿意将其作为一个类似踢球一样的爱好,以此来度过这段所剩无几的大学时光。最后,当然也非常欢迎各位来后台勾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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