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性别意识的硬科幻游戏来自于22年前

作为一名热爱写作、如假包换的科幻迷，我从小便醉心于各种 “硬核” 科幻作品：《三体》、《银河帝国》系列小说、《使命召唤》、《死亡空间》、《战锤40K》系列游戏......然而，随着我的性别意识逐渐觉醒，此类经典大 IP 纷纷暴露出局限性：所有故事，无一例外，全是男性视角。它们热衷于在宏大叙事里描绘男主角的成长与男性之间的情谊，而女性角色往往只是陪衬或推动剧情的工具。这也让我开始思考：世界上真的存在既有精彩剧情，又具备女性视角、性别意识过关的科幻大作吗？

当我一部部回顾曾接触过的科幻作品，我惊喜地发现，真的有！它就是由微软于2001年发行的经典科幻系列游戏——《光环》（HALO）系列。

对《光环》有所了解的朋友可能会惊讶：这部第一人称射击游戏讲述的是人类与外星人跨越千万年的宏大太空战争，主角 “士官长” 还是个全身覆盖装甲的猛男，怎么看都是 “男人的天堂”。这样的游戏也有性别意识过关的可能吗？

—— 是的！当我时隔多年再次回顾这部大作，竟看到它早已包含许多超前的性别平等思想，实属意外，令人啧啧称奇！

01 谁是“最火配对”？

我们就先从女性观众/玩家最喜闻乐见的 “嗑 cp” 开始吧！随便列举几部作品，看看里面的 “公认配对” 都是谁：

在《汉尼拔》里，主角汉尼拔的 “最火配对” 是谁？威尔，毫无疑问！

漫威钢铁侠的 “最火配对” 是谁？这时候答案就不统一了，有说美队的，有说冬兵的，可能还有说绿巨人、奇异博士的。但不管怎样，谁会第一时间想到钢铁侠的老婆小辣椒？

《JOJO 的奇妙冒险》里，承太郎的 “最火配对” 是谁？答案更加多变。但无论怎么变化，那位美国妻子、徐伦亲生母亲的影子基本已经销声匿迹。

是的，这些 “最火配对” 统统没有指向女性角色。无论题材为何，许多流行文化经典大作都有类似问题：更倾向于讲述男性之间的斗争和情谊，男性角色之间的互动非常充分，往往会升华为彼此联系最紧密的人；至于男性角色的法定配偶，则没什么剧情推动力，只是 “男人背后的女人” 罢了，甚至只是 “为男角色的孩子出场而设置的工具人”，一个可有可无的配件。

我们再来看看《光环》。请问士官长的 “最火配对” 是谁？

所有了解这个游戏的朋友都不会有第二个答案：士官长最亲密的战友，是那个通体蓝色、散发着数据光芒的 AI 机器人，科塔娜。

士官长是人类最强战士，科塔娜则是最强人工智能。虽然她的职责是辅助士官长进行作战，但她不完全是附属性质的助手，比如她会挖苦士官长，称呼他为 “野蛮人”，对他指手画脚，有时士官长也只能服从指令。尽管设定是机器人，但她并不像一个被使用于战场的 AI，更像一个人。她智慧、坚毅、勇敢，有自己的脾气，还有些特立独行。

科塔娜对剧情的推动是决定性的，甚至有时比男主角士官长推动力更强。她曾对他说 “我们要照顾彼此”，这句话也贯穿了《光环》的全剧情。二人并肩作战，几度出生入死。她与他地位平等，强强联合，互为缺一不可的战友。

士官长和科塔娜对彼此都表现出深厚的感情，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二者充足的共同经历上。在第一部游戏里，士官长给人的印象还是脸谱化的超级战士，但随着后续游戏的进行，玩家会逐渐发现他也有细腻的心思。科塔娜也不仅仅是一个只会忠于任务和算法的机器人，除了提供作战方案，两人还会互相鼓励和安慰，科塔娜对他的称谓也从 “士官长” 慢慢变成了他的本名 “约翰”。

科塔娜有自己的想法，对士官长也有着自己的私心。这种 “私心” 是一种女性独有的细腻和强韧，它最终将剧情带到了最难忘的高潮 —— 在第四部结局，面对最终反派的质疑，科塔娜大声说道：“我不是为了人类！”

她最终救下了她真正 “为” 的那个人。

最火配对，实至名归。

02 超前的女性群像

科塔娜这个角色塑造得非常成功，不仅打破了科幻大作将女性角色视为附属的传统，而且让男女两性都从中找到了共鸣。更为难得的是，这一角色并不是《光环》彰显性别意识的特别案例。

时至今日，依然有许多科幻大作为了吸引受众（主要是男性）而安排穿着高跟鞋、暴露或紧身服装的女角色。而发行于2001年的《光环》第一部官方设定集即明确表示，“未来制服的款式是去性别化的，女性不穿紧身衣”！（诚然，科塔娜也穿了紧身衣，客观来讲可能是制作组为了商业性不得不作出的妥协；主观来讲，也可以视为科塔娜特立独行的叛逆符号。）

在这样超前的设定下，《光环》里出现百花齐放的女性角色也就不奇怪了。

首先是《光环》的灵魂人物，哈尔西博士。她是科塔娜的设计者和意识来源，是士官长等超级战士的缔造者，深受士官长爱戴，影响力贯穿整个系列；她育有一女但没有结婚，这没有给她带来任何非议。除了聪慧和坚韧，她还有着冷酷无情的一面：她为了挽救人类存亡做出了许多超越道德的事，但她从未停止过这条道路。 

《光环》第一部 “仇敌克星” 卡罗尔也是一名非常亮眼的女性。她是一名运输机机长，性格无畏、充满效率，做事果敢迅捷，同时还颇有点幽默。在后续游戏里，越来越多的女角色纷纷加入设定。比如哈尔西博士的女儿、女承父业的舰长米兰达，在海军陆战队里担任要职的女兵，以及凯特、琳达、凯丽等越来越多的女性改造人战士。女战士帕尔默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的故事设定已经丰富到完全可以担任一部正篇游戏的主角。这些女性角色，无论外貌、职业还是性格都百花齐放，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追求，共同构成这个史诗级故事的中坚力量。

这时，至关重要的一点出现了：该如何描绘这些女性角色？

很多科幻作品里也会有作用关键的女性角色，但对于她们的塑造总会加入男性凝视的视角，比如如突兀地描写其美貌，给她们穿上突兀的性感服装等等，不得不说这是很大的败笔。

《光环》是如何处理的呢？让我们再回到上段提到的 “仇敌克星”。对于这个角色，官方小说对她的描述让我印象深刻：“她是一个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的女人，跑起来有股果敢的蛮劲。” —— 积极的客观描写，紧贴她的身份和性格，毫无凝视成分。类似这样对女性的描述在《光环》系列小说里随处可见。在这样的设定下，性别已经是判断一个人最不重要的因素。

顺带一提，作为一部商业作品，几乎每一部《光环》游戏都能通过著名的 “贝氏测试”。尽管此项测试常被用于电影，但放到这样的战斗型剧情向游戏中，也能反映出其性别意识的先进性。

Ps：贝氏测试常用于评判一部电影中女性角色是否被单一化。它的规则如下：

- 电影中必须出现至少2名有署名的女演员；

- 她们之间必须有对话。

- 对话主题不能涉及男性。

人们对于女性角色往往有着更高的道德标准，即使是科幻作品，对未来社会的想象也偏保守（比如无论发展到什么程度，婚姻制度依然保留得和现在一样，这都是为了能让目标人群接受）。但《光环》的制作组打破了这样的传统：不仅严肃地考虑着剧情和人物的塑造，而且认真想过与世界观相符合的社会体制，让故事更加深刻，显得合理而舒适。

如今回头看，《光环》能做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这个系列开发于90年代末，正是电子游戏野蛮生长的时期，彼时 FPS 游戏大多都以黄暴血腥要素为卖点，对女性的性化和调侃是几乎是必不可少的卖点。但是《光环》却没有在这方面 “卷”，而是对游戏玩法的开发和叙事的严肃性上下足了功夫。事实证明，这是非常正确的一步。

03 “来自未来的游戏”

伟大的作品都有着相似的内核。除了《光环》，还有一部同为第一人称射击模式的游戏不得不提，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半条命》（Half-Life）系列。这个游戏由 V 社（Steam 的母公司）于1998年首次发行，讲述戈登·弗里曼带领人类反抗外星人殖民统治的故事。戈登的战友爱莉克丝是全系列最重要的女性角色，她是一名乐观、勇敢的反抗军战士和一名能力十足的科学家，与戈登一起几度改变人类命运。

V 社一直致力于开发和应用游戏的新技术，所推出作品常被誉为 “来自未来的游戏”。实际上，V社的性别意识与其对游戏的理解一样超前：《半条命》系列早在《光环》之前就开始脱离 “卷” 黄暴的潮流，选择了很可能不讨巧的严肃叙事道路，在开发过程中数次删除各种性化女性的设计。以至于到了《传送门》系列干脆只有两个角色 GLaDOS 和雪儿，且她们都是女性。

在《光环》、《半条命》等领头羊的开辟下，加上全球范围女性意识的觉醒，许多游戏厂商都开始改变策略，推出可选人物性别的单机游戏、减少被性化的女性人物设计，以及写出更多让女性彰显力量和独立性的剧本。这打破了 “游戏只有男性玩” 的偏见，也吸引了更多女性进入游戏的世界。

关于创作中的性别平等，或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但是总的来说，只需要遵循一个原则就好：尊重人，并把角色当 “人”，而不是视为推动剧情或满足某种癖好的工具。如果无法很好地与女性共情，那么在写作时直接忽略性别因素都要好很多。其次，不要忽略配角的作用。对待配角（哪怕是男性）的态度也会折射作者对这类人物的塑造理念。

如今也有越来越多的女玩家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但极少有人从女性主义的视角去分析这些传统意义上男性受众的作品。作为一个普通作者和一位关注女性议题的女性，我能做的就是对这样的优秀的作品多加讨论，将其隐藏的性别平等观点尽可能传播出去。我也真切地希望更多的女性能在创作领域参与发声，让性别平等进入更多人的视线，带来更多希望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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