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下海的人

笛卡尔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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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号档案馆 2017-07-15

有些人死了,可有些人还活着。

 

在去年寒假,读过爱尔兰作家辛格的一部独幕剧:《骑马下海的人》。该剧虽短,然而却自始至终都充斥着浓厚的悲剧气息:女主人公莫尔耶,是阿兰群岛一个渔村的老妇人,其丈夫和四个儿子都接连葬身大海,而出海未归的第五个儿子——米凯尔,其遗物也被人找到带回了家;最后,其第六个儿子巴特利,为了去市场卖马补贴家用,也在骑马上路时不慎被马踢落海中丢了性命。

 

读完辛格这部独幕剧,我曾试着去思考其背后所影射的现实:剧中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大海,犹如丛林法则下残酷的人类世界,而人类世界中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注定成为那些无法逃离大海的渔民。不过,有些人会选择终身待在海边,而另一些人却试图骑马跨越大海,以此重建抵达上帝之城的巴别塔。

 

但是,如果是在当下这样一个万马齐喑的时代中,谁还会是那个骑马下海的人?

 

2017这半年里,这个国家发生了什么?北电侯亮平、泸县中学生死亡、厦大教授上街抗议、于欢案等等,这其中的每一件事似乎都不过是小事,可是每一件小事对每一个当事人而言,却绝对是射中了阿基里斯之踵的利箭;更重要的是,它们之间都有其内在的关联:任性的公权力,能够肆意侵犯每一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而其自身却不会受到任何有效的约束。

 

而这一切问题的根源之一,是宪法早已沦落为实证主义式的政治工具。作为本应高于所有法的宪法,其第33条和第35条所分别赋予公民的平等权和表达自由权,就像那五月清晨的山谷里每一朵百合花上晶莹剔透的露珠,尽管是人类文明历经黑夜后的结晶,却也经不住似夏日般无处不在的审查制度的高温灼烧。而宪政本身,也再次被与1913年3月20日时隔41年的又一颗子弹给埋葬了。

 

那些骑马下海的人,就是要像后羿那样,去射掉渗透进整个社会每一个角落里的太阳, 避免重回文明前的混沌岁月。前天逝世的L·X·B,是柏拉图《理想国》中那个有幸走出洞穴的人。其虽比不上某些大教授们那般深厚,也不如他们那般博学;甚至由于结巴,其说话还不如现在的一个小学生说得流畅。可是,这些并不能阻碍其成为一个敢于挑战大海的人。因为,要成为一个骑马下海的人,最需要的不是博学、不是技能,更不是饥饿,而是勇气。

 

三十年来,刘似乎不曾缺乏勇气,不曾因恐惧遭受迫害而逃离海外,也不曾因被数次关押进监狱而心生恨意。他在法庭被告席上的最后陈词中说他“没有敌人”,只有对自由中国的期待。这种期待,不是1900年梁启超那种对少年的期待,因为少年也可能是一群因受政治洗脑而充满仇恨的红卫兵。他的期待,只是对寄予了超越仇恨的爱的期待,是对终结中国两千年来绵绵不绝的文字狱的期待。

 

自1911年后,这个国家,不,是这个国家背后那些一个个具体的人,这些人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军阀混战、抗日、内战、大饥荒、反右、文革、学运、国企改制后的下岗潮等等;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能真正静下心来反思和忏悔的时间还是太短暂,短暂得让我们根本还不能真正弄明白这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也不会明白目前所发生的这一切又将塑造一个怎样的未来。我们还需要时间,还需要时间去慰平历史给每一颗心灵所带来的创伤。

 

如今死去的人已经离开,但他们已经播下了种子;不过,只有那些还活着的人,才能让这些种子成为特洛伊木马所承载的那些希腊勇士们,去帮助斯巴达王墨涅纳斯重新夺回美丽的海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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