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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應該讀讀朵卡萩的《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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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的玻璃是個冰箱,把男人的倒影凍住了,然而冰箱凍住東西,是為了往未來延伸,這倒像是個能時光倒流的冰箱,往過去延伸,回到小男孩的窗前,給他瞧見那個老男人,那個自己。

朵卡萩《怪誕故事集》裡〈乘客〉一篇,總是不時會出現在我腦海裡。

此種寓言式的短篇,不追求完整端出個譜來(像各類文學獎),也不理個前因後果(如大多數短篇小說),在當今屬實少見。

情節很簡單,一個小男孩害怕夜晚,怕的時候就大叫,叫爸媽。爸媽跑進來撫慰他,他說他看到了,一個男人就那麼站在窗前,嘴唇薄薄的,叼著一根菸,火忽明忽暗,看著男孩。

許多年後,男孩長成老男人,返回家中,在黑夜下審視房間,走著,叼著根菸,停在窗前往外看。因為外面沒有什麼光,於是男人倒映在玻璃上,淺淺的,他細細看了一會兒,突然看到了那個他童年恐懼的男人,嘴唇薄薄站在眼前,大驚失色,尖叫著爸媽,驚魂後回神,才驚覺爸媽已經不在了。那個男孩恐懼的男人,原來是自己的倒影。

這故事很有意思,怎麼說呢?

我們可以這樣理解,窗前的玻璃是個冰箱,把男人的倒影凍住了,然而冰箱凍住東西,是為了往未來延伸,這倒像是個能時光倒流的冰箱,往過去延伸,回到小男孩的窗前,給他瞧見那個老男人,那個自己。

男孩害怕未來的自己,這就是個很能挖掘的意象。

另一個有趣的點是,老男人在看到玻璃中的自己時,他在那一刻其實是回返到了童年的身體,那一刻他不是男人,而是男孩,所以才會害怕,才會向爸媽呼救。令人悲哀的是,他將馬上意識到,爸媽已經不在了,自己也不再是男孩了。

我有時候想,如果可以,有多少人不想長大呢?有多少人的長大是被迫的,是裝出來的,像一看起來狂暴又冰冷的鎧甲,經年累月的戰鬥之後,叼著菸頹廢的騎士,掀開頭盔,那樣一副形象,當然是嚇人的。那怎麼可能是自己呢?那麼一個破破爛爛的傢伙,怎麼可能?

總有一天,我們想呼叫神勇的爸媽時,會發現他們早就不在了。就像一個事實,事實是沒有辦法被理解的,事實只是發生,然後接受。如何理解死亡?如何理解自身的錯位,以至於再也認不出自己?那就接受吧,接受之後,再透過別的什麼蓋上去,一層一層,文學的、藝術的、netflix、amazon、facebook,全都蓋上去,再踩踏實,看不見的東西,是否就能假裝沒有發生過呢?

成長不過是假裝殺死自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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