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输出是一个伪命题

文化输出是一个伪命题，它应是本国文化产能过剩而导致的外溢效应，而非为某国市场量身定做、投其所好、主题先行的宣传品。

自己以前多少涉及过这块业务，传媒同仁不可谓不努力，该花的钱没少花，就是翻来覆去在传统文化瑰宝那边打转，强调特色，卖弄奇观，大方向就有问题，总觉得我闭门造车，搞个大美河山国风 IP，你发达国家老百姓Z世代就会疯狂爱上我。

人类的普遍性终归大于特殊性，正规战场拼不过了，才退而求其次，强调自己的特色。

之前接待过非洲某穷得不能再穷的小国之副总统，从专车入位到下车入场，那派头快赶上摇滚明星了。演讲的时候，言必称人类文明之起源、和他祖国的悠久历史（中国人五千年都不好意思提了），反正呢，就是不提现在，睁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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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立志造一架特洛伊木马，私货全藏里面，至少这外壳要对得起智商，让人相信糖衣是真甜，才好上你的钩。普世价值是糖衣，民族服饰大熊猫太极拳中国结孔孟三字经不是，一眼便是外来物，于是只远观、不共情。央四央九费尽心思，还雇白人做喉舌讲中国故事，想象外国人可能感兴趣什么，再围绕这点做文章。大多时候属于一厢情愿，自我异国情调化。

记得某年在荷兰远亲家过春节，那时乡愁袭来，大家居然就守着 CCTV-4 看到很晚，只因在放《刘老根》。我对这个频道的全部记忆，也就是刘老根。

辽北文化土不土，但你看二十年后的城市精英，依然大大方方奉彪哥为圭臬。赵本山当年拍这些，是寻思着城里人爱看、然后自造奇观搞个李子柒式的田园幻想出来、以此赚爆收视率吗？我一天都没在东北农村生活过，照样不妨碍我对台词倒背如流。土就土了，这就是人家的 identity，不装。彪哥重情、真诚，凡事 all-in 往顶了干；李宝库虚荣、贪小财、有色心没色胆，开原有这号人，布鲁克林也有。人性中的普遍之处，被范伟极其精确地捕捉到，演给我们看，这才是细粮，才是文化输出的真义。

最近看 redhousepainter 文章，挖到日本 Music Magazine 旧刊评选的1994年度专辑，崔健赫然其中。那时崔健的音乐视野，以及他在杂志里留下的那句话：「而我的专辑，则是赤裸裸地表达对于人性真义的追求」，足以证明为什么在那样一个流行文化的大年里，崔健有资格榜上有名。他的装扮、作品，与美术界「政治波谱」之流有着本质区别——不取悦西方世界对于东方的想象，不贩卖奇观。《圆桌派》第七季里，六十三的的崔健依然在思考人类普遍的困境（很好的一期节目，越聊越飞，还得说窦文涛）。

所以为什么说文化输出是一个伪命题，是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自上而下、全程可控的单向度流程。它是心甘情愿的市场交易，拿计划经济那一套可行不通。偷心比抢钱难太多了，交给文化的自由市场野蛮生长，不断试错便好。

真论输出成果，tik-tok、短剧、爽文、游戏，哪个不是自己人都爱不释手的猛药？在国内被各种整顿泼水的情况下，都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可知抓住人性普遍弱点，有人氪金买单就是最大的成功。

至于弘扬民族文化、讲好中国故事，都是水到渠成之后捎带手的事。哪国老百姓也不是傻子，自我展示不宜用力过猛，目的性太强，总会被识破的。

李源

2024.9.19